家兄嬴政(61)

公子无忌并没有真的中毒,他回了营帐躺下来,对外声称在歇养,其实也是真的疲累,闭着眼目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哗啦——

营帐帘子被打起来,公孙长济从外面走进来。

公子无忌翻身而起,看到对方有些吃惊:“公孙?我听说你被囚入牢营,秦长公子有难为你么?”

公孙长济一笑:“公子勿要担心,你看长济这不是好好儿的?”

“你……”公子无忌上下打量着公孙长济,眸光微动,若是论才智机敏,他绝对不输给公孙长济,因此瞬间想明白了公孙长济的来意。

“你归顺了秦国?”公子无忌虽是问话,嗓音却十足的笃定。

公孙长济道:“还未,但长济是否能顺利归顺,要看公子的意思了。”

公子无忌了然的道:“你是来……劝降的,对么?”

“正是,甚么都瞒不过公子的眼目。”

公子无忌坐下来,淡淡的道:“那你不必费心了。我无忌一辈子直道事人,从不做叛国这等丑事,无论魏人怎么对我,无论魏王怎么待我,我都不会背叛自己的母国,去侍奉秦国的。”

公孙长济笑了一声。

“你笑甚么?”公子无忌奇怪。

公孙长济道:“长济斗胆发笑,但实在没忍住。”

公子无忌了然的道:“你是在嘲笑我对么?王上待我如此,我竟然还要报德。”

“不,”公孙长济摇头道:“我的确嘲笑公子,但并不是嘲笑公子以德报怨。公子这哪里是以德报怨,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脸子罢了。”

“你说甚么?”公子无忌奇怪。

公孙长济幽幽的道:“魏王猜忌,魏国无臣,聪敏如公子之辈,必然已经料想到魏国的宿命……然,公子还不愿放弃魏国,但真是公子你以直道事人,不愿意放弃母国么?”

“你到底……想说甚么?”公子无忌的嗓音突然有些发颤,他只觉嗓子干渴,有点想饮水润一润。

不等他拿起耳杯,公孙长济凉丝丝的道:“公子为的并非是母国,也并非是报恩,而是自己的脸面,罢了!你是圣贤之人,自古以来,忠心者被颂德,反叛者被诋毁,贤德如公子,乃是天下之楷模,又如何能遭到诋毁呢?因而公子你分明看到了摇摇欲坠,不可挽救的魏国,却视若无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公子的心窍之中,甚么天下,甚么国家,甚么百姓,都比不过一场虚名!我说得对么,公子?”

“你……”公子无忌霍然站起身来,但他的嗓音卡在喉咙里,上下滚动着,就是喊不出来。

公孙长济一笑:“公子,圣贤的心肠是肉长的,看到名利会心动,受到奉承会傲慢,幸而圣贤的心肠,亦是肉长的,公子当真能看着魏王糟蹋国土,糟蹋百姓,而无动于衷么?!”

啪嚓——

公子长济握着耳杯的手一颤,羽觞耳杯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里面的清水泼洒出来,阴湿了公子无忌雪白的衣角……

公孙长济拱起手来,深深一礼,也无废话,转身离开了营帐。

嬴政和成蟜等在外面,问道:“如何?”

公孙长济一笑:“并非长济自夸,但八*九不离十,剩下便让公子一个人三思便可。”

嬴政挑眉道:“你的嘴皮子倒是利索,但是对付晋良,拿出这一套天下大义来,恐怕不行罢?”

“自然,”公孙长济道:“晋良大将军奉行的是武德,长济自有法子。”

公孙长济一刻也不耽搁,见完了公子无忌之后,立刻往晋良下榻的营帐而去。

哗啦——

帐帘子打起来,晋良一看来人,蹙起眉头:“你来做甚么?你不是被抓起来了么?”

公孙长济开门见山的道:“长济是奉秦长公子之命,前来劝降的。”

“秦长公子?”晋良更是嫌恶的盯着公孙长济:“你这奸佞小人,竟还糊弄了秦长公子?你倒是有些本事,怎么,这么快就侍奉到床榻上去了?”

公孙长济并不在意他的无礼,道:“长济今日来,并非是与大将军争论口舌之快的,毕竟……按照大将军的口才,长济恐怕大将军会哭鼻子。”

“你说甚么?!”晋良一把揪住公孙长济的衣领子:“你这奸佞,胆敢嘲笑本将,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

他的话还未说完,“啪!”一声脆响,公孙长济手腕一拧一抖,直接隔开了晋良的动作,从他的手下挣脱。

晋良吃了一惊,他险些忘了自己在哪里听说,公孙长济入朝之前是个剑客,武艺很是厉害,并非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公孙长济笑道:“大将军,跟你说实话罢,今日我来,其实便没打算劝降,我知道你与我这等奸佞小人不一样,不会背叛母国,所以我是来嘲笑你的,长济打算告之一个能让大将军你哭鼻子的……秘密!”

“狗屁!!”晋良冷嗤:“纯属狗屁!老子上战场杀敌之时,你还不知在暖哪个被窝呢,我告诉你……”

公孙长济第二次不等他把话说完,打断道:“这个秘密,与晋鄙有关系。”

晋良的脸色瞬间沉下来,阴森森的,果然安静了下来。

公孙长济道:“魏无忌斩杀晋鄙之后,魏国大败秦军,你不知道罢,有一次魏王饮醉了酒,偷偷与我说,幸亏晋鄙那个老家伙死了,幸亏魏无忌杀了晋鄙那个老匹夫,若不然,也不会让秦军输的那么惨,魏国从未有这般扬眉吐气过,晋鄙死得好啊!”

“你胡说!!!”晋良嘶吼出声。

公孙长济道:“我为何胡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酒后吐真言。我不知魏王平日里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但醉酒之后的话,或许便是肺腑之言。”

“你胡说……你胡说……”晋良几乎变成了复读机,眼眸乱晃,双手攥拳。

晋鄙死后,魏王分明悲痛不已,还追封了老将军,魏国朝野上下无不悲痛,许多人自发的给老将军奔丧践行。

也正是因着魏王的悲痛,才令晋良这些年来,首先痛恨的是公子无忌,而不是突然出尔反尔罢兵的魏王。

“你说好笑不好笑?”公孙长济道:“你痛恨了许久的魏无忌,其实是为了保全你恩师威名的恩人,而你誓死效忠的国君,却在你的恩师死后幸酒庆祝。”

“不……”晋良颤抖的道:“不对……不是这样……王上他、他……”

晋良抬起头来,死死盯着公孙长济:“你住口!!不许你笑!你凭甚么发笑!?凭甚么发笑?!”

公孙长济道:“长济为何不能笑?这般有趣之事,为何不能发笑?”

“不许你笑!!不许!”晋良冲过去,再次一把抓住公孙长济的衣领子:“我恩师一心报国!!一颗忠心全都喂了你们这些狼狈子!!不许笑!不许笑!!我说不许——!!”

嘭——!

晋良气疯了,提起一拳狠狠打在公孙长济的面颊上。

“嗬……”公孙长济被打得一偏,重重摔在地上,他皮肤白皙,立刻红肿起来。

晋良杀红了眼睛,见到公孙长济摔倒,紧追不舍,又是提起一拳要揍。

嘭!!

被揍的反而是晋良。

晋良因着愤怒而缺失了章法,公孙长济并非真正的花瓶,屈腿踹在胸口,晋良一个不慎摔倒在地,紧跟着颧骨剧痛,已然被公孙长济一拳砸过来。

公孙长济用手背蹭了一下自己被打裂的嘴唇,冷笑道:“有本事去与魏王讨个说法,在这里大叫大嚷,这会让长济以为你是个只会哭闹的猘儿!”

说完,踹开营帐帘子,扬长而去。

“出来了出来了。”成蟜支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简直好生热闹,打得不亦乐乎,果然劝降晋良的法子,和对付公子无忌不一样。一个文试一个武试,没有两把刷子当真别揽这瓷器活儿!

公孙长济从营帐中走出来,成蟜一眼便看到他红肿的面颊,微微流血的唇角,好端端一张完美无瑕的容貌,愣是给打成了这般模样,简直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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