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嬴政(95)

“唔……”成蟜一声闷哼,连忙抄住旁边的案几,这才勉强站稳。

嬴政眯了眯眼睛,方才成蟜摔倒的一刹那,嬴政险些下意识伸手去扶。

太像了……

那一声哥哥,实在太像了。

嬴政狐疑的端倪着成蟜,很快平复了心神。眼前这人是楚国派来的嬖宠,腰上还带着半块大傩伥子玉佩,又生得与幼年的成蟜八*九分相似,这说明甚么?说明楚人是有备而来,便是打算用此子来混弄于寡人,如何能不像?

嬴政冷笑一声:“这便是你们楚人的手段?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说着,一步步走过去。

成蟜撑着案几,勉强而立,看到嬴政走过来,下意识摸向自己颈间,刺痛麻痒混合在一起,过于敏感的身子还在回味着方才的余韵,不停的颤栗打抖。

成蟜连忙后退好几步,与嬴政隔着案几,保持安全距离。

“怎么?”嬴政不屑的道:“你不是楚人派来伏侍寡人的嬖宠么?这又是甚么伎俩,看起来倒是不情不愿。”

成蟜张了张口,嗓音软得一塌糊涂:“我……”

他也震惊于自己的嗓音,明显看到嬴政的眼神发暗,连忙咳嗽了好几声清清嗓子。

成蟜本来想与嬴政认亲,但他方才偷偷握着玉佩,听到了嬴政的心声。如今自己是一个“楚人”,还是楚国的贵胄君子,面容又如此酷似秦王早已经死掉的弟弟,又穿成这样,现在“认亲”无异于是作死,只会引起嬴政的猜忌与怀疑。

不如……

不如先留在秦国,等嬴政消消气儿,再想法子认亲!

成蟜目光微动,平静的道:“我并非是楚人安排的嬖宠,蟜的确是楚人无疑,但楚人只当蟜是棋子,若敖之后丢之可惜,因此才拿来对付秦主,蟜不过想活命,还请秦主网开一面,让蟜可以依附于秦主。”

“你?”嬴政颇为轻蔑的道:“依附于寡人?便算你是楚国若敖氏,在寡人的眼里,根本一无是处……凭你也配?”

成蟜:“……”从未觉得便宜哥哥如此毒舌!看来往日里便宜哥哥对自己还是温柔的。

成蟜依然保持着安全的距离,镇定下自己,有条不紊的道:“秦主明鉴,蟜乃楚国若敖氏之后,想必秦主也知晓,若敖氏虽已然没落,但仍旧是楚国的老宗族,老贵胄,若秦主开恩,蟜愿意臣服于秦主,并且为秦主在楚人之中做内应,楚人狡诈,想必……秦主很需要这个内应,对么?”

嬴政冷笑一声:“你敢与寡人谈条件?”

成蟜听他这般说,深知嬴政的秉性脾气,若是他不想听,早就不会与你废话,如今成蟜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说明嬴政其实已经听进去了,而且他十足需要一个楚人的内应。

成蟜甚至轻轻笑了一声,看起来并不惧怕嬴政的威严,淡淡的道:“秦主英明,这天底下,绝没有嫌弃自己钱财太多的商贾,自然也没有嫌弃自己人才太多的君王,蟜自问在众多能人异士之中,并非是那个最贤德的人才,但决计是秦主最好的内应,秦主合该是没有道理拒绝的,对么?”

嬴政眯起眼目,深深的看向成蟜。

成蟜不着痕迹的再次握住大傩伥子玉佩,因着玉佩只有半块,他如此驱动玉佩,静气凝神,反而十分的消耗体力,这虚弱的身子几乎坚持不住。

嬴政:【此子说得有些道理,只是……】

“咳……咳咳……”成蟜虚弱的厉害,实在无法继续读心,但嬴政明显已然心动,便道:“秦主明鉴,蟜对于秦主来说,不过一只蝼蚁,早一些捏死,与晚一些捏死,根本无有区别,既然如此,秦主何不试一试蟜,若蟜对秦主有利,便留下蟜一命,若是无益,再杀不迟,并无任何损失,还请秦主三思呐。”

嬴政沉默不语,成蟜心里寻思着,你哥哥就是你哥哥,真是不好糊弄。

成蟜再次开口道:“秦主,蟜自作聪敏,斗胆一猜。如今眼下的形式,秦主分明可以一次性拔清楚派的毒瘤,然,秦主却执意扶持昌平君坐上丞相之位,并且迎娶楚女作为妾夫人,保留华阳太后稳坐华阳宫,难道是因着秦主念旧么?自然不是……秦主是打算用残余的楚派势力,牵制母系外戚的力量……不知蟜猜测是否属实?”

“哦?”嬴政终于开口了,幽幽的注视着成蟜:“你说的倒是有些意思,继续说说看。”

成蟜暗自松了一口气,继续道:“以华阳太后为首的楚派,因着七年前的腊祭叛变一事,已然被打击的体无完肤……”

他说到此处,嬴政登时眯起眼目,沉下脸色。

七年……

七年前的事情,对于嬴政的影响很大,这七年间,无论是宫人还是士大夫,都对此事闭口不言,唯独被成蟜今日提起。

“楚派便像一颗毒瘤,秦主本可一次性溃脓,却留下楚派一口*活气,旁人以为秦主念旧,蟜却以为,秦主是打算用这口楚派的活气,与赵太后的外戚对抗,让他们互相牵制,朝廷自然平衡。”

赵太后,自然便是嬴政的亲生母亲赵姬。

嬴政即位之后,吕不韦与赵姬专权,赵姬是个典型的“恋爱脑”,还不如华阳太后手腕专横来的强,但凡有个小白脸撺掇赵姬,赵姬便会不停的往嬴政的朝廷里塞人。

嬴政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局面,因此特意留了楚派一口*活气,让楚派与赵姬的外戚势力势均力敌,有事儿没事儿互相牵制,如此一来,嬴政这个做君王的便会清闲许多。

嬴政没成想,自己的谋划,竟然被一个堪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看透。

成蟜微微一笑,道:“秦主,蟜虽没有大才,但生着一双眼目,若能为秦主效力,成为秦主的眼目内应,便可多多挑拨楚派与太后外戚势力,为秦主分忧。”

嬴政稍微思量一番,道:“也好。”

呼……成蟜狠狠松了一口气,险些直接软倒在地上。

嬴政却又道:“想要成为寡人的眼目也好,然……”

他说着,修长有力的手指虚空指了指成蟜腰上的玉佩:“这半枚玉佩,你不配戴着,摘下来,便可以离开路寝了。”

成蟜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玉佩……

这可是救命的物什。

成蟜的这具身子骨已然十足柔弱,弱不禁风,毫不夸张的说,比林妹妹还不如,加之五感过于敏锐,全靠这半块大傩伥子玉佩压制,若是摘掉玉佩……

“怎么?”嬴政催促的道:“不愿意?”

“怎会如此?”成蟜心中千回百转,面上却镇定自如,将半块大傩伥子玉佩摘下来,轻轻放在案几之上。

“唔……”成蟜感觉自己手腕的红肿更加刺痛了,双腿无力,还有一股头重脚轻之感,寒冷的冬风从户牖窜进来,撕扯着他的衣袍,刺骨的冰凉。

嬴政冷淡的道:“你可以走了,若是有事,寡人自会遣人去支会。”

“敬诺……”成蟜微微蜷缩着单薄双肩,冷得直发抖:“蟜告、告退……”

成蟜转身退出路寝宫,一出门,腊月的冷风吹得成蟜更是一个激灵,双手搂住自己的肩膀,快速顺着垂带踏跺跑下去,熟门熟路的跑进公车署,上了辎车这才感觉稍微暖和了一些。

“回别馆。”

“是,小君子。”

辎车一路粼粼而行,到达别馆之时,成蟜感觉自己头重脚轻的症状加重了,冷得愈发厉害,怕是在发热。

他踉跄的下了辎车,跌跌撞撞进入别馆,推开下榻的屋舍大门,几乎是摔倒在软榻上,没有力气去拉被子盖上,瑟瑟发抖的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沉沉的陷入梦乡之中。

成蟜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便宜哥哥嬴政。

路寝宫柔软的王榻,嬴政一双如狼的眼目死死的凝视着自己,成蟜知晓这是一场噩梦,但怎么也无法醒过来,嬴政将他死死压在软榻之上,嗓音低沉沙哑,轻轻的呢喃在他的耳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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