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温柔强大又短命的丈夫(52)

这对慕府主来说已是极大的特别, 毕竟慕不逾是个性格强势乖张的人,不管是自己的妻子聂长老, 还是万佛法寺的纨念住持,他都没给过面子。

他常会请秦江月做事, 便是用这样的语气,令他“相助”,和对其他弟子高高在上的吩咐下去完全不同。

秦江月乍一听这传音还有些意外,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曾经修为超过慕不逾的他如今已经灵力尽失了,实在不知还能帮到他什么。

不过对方既然开口,他肯定是要去的。

秦江月看看周围,原以为直到死都不会离开这里了的。

死之前再看看熟悉的宗门, 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想到这里, 他撑着桌面起身,雪袍未束腰封,宽宽地恣意散落, 有种飘逸临渊之美。

薛宁看着他下榻,一动不动, 没有要扶的意思。

慕不逾叫他, 他要去那就去,和她无关, 她不想见那个老东西。

她还记得自己发过誓,一定要让慕不逾吃个亏,或许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

正琢磨着这事儿,身边人忽然身子一塌朝她倒过来,薛宁一惊,本能地伸手接住,一抬眼,对上秦江月有些充血的眼睛。

血丝布满他的双眼,薛宁吓得以为他入了魔。

大约是从薛宁眼中看到了自己骇人的眼瞳,秦江月勉力站起,咳了几声说:“是体内魔气作祟。不碍事,别怕。”

薛宁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保持沉默,安静地扶着他站好。

秦江月想自己走,可刚迈出步子又是要倒下。

“不然别去了。”

薛宁没办法,只好一直扶着他:“你都这样了,他这个时候还找你,他是不是疯了?”

秦江月微微垂头,柔顺乌黑的长发如墨色的云披散下来,身上衣料柔滑如他的肌肤,薛宁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出现他赤着的胸膛。

她使劲晃了晃脑袋,要把手收回来,却被一双冰冷的手握住。

“要去的。”秦江月抬起头来,看着她,“扶我去吧。”

他眼里有几分妥协于命运的惨淡,稍纵即逝,但薛宁离得近,又关注着他,全都看见了。

拒绝的话卡在嗓子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万般不情愿见到慕不逾的她,最后还是跟着秦江月一起离开了后山。

去无争法阁这条路她记忆深刻,因为那天夜里是落荒而逃,几乎爬着回来的。

越是靠近那里,薛宁心中越是堵得慌,周身气势反而涨了许多,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是秦江月安抚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背。

“战意收起来,你想和府主斗法吗?”

……她想!

可实力不允许!

薛宁咬咬牙,把脸上“死老头”三个字也擦掉,收起气势慢吞吞地说:“早晚得让他栽跟头。”

秦江月看她怨气冲天的表情,这样不愿意来,也还是因为他来了。

哪怕只是因为可怜他,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你可以。”秦江月声音压低,在走近人群之前轻声道,“你以后肯定可以在他之上。”

薛宁猛地顿住,眼神炙热地望进他的眸子。

“我看得见。”他的语气那样认真,“我看得见那一天。”

虽然不能真正用眼睛看到那一天了,但无妨,他可以用心看到。

不是不惋惜无法亲眼见到她变强后是什么模样,可是没有办法。

真是没有办法。

“把这个戴上。”

秦江月忽然递来一颗珠子,薛宁看着没立刻接,他便说:“它能遮盖你身上道法的变化,府主也看不出你转道重修了。”

……她差点忘了这茬,要是被慕不逾看出她道法变化会很麻烦,指不定留下她问东问西。

“多谢。”

薛宁珍重地收过来,想了想,塞进了腰间放灵石的小荷包里。

“这样可以吗?”

“可以。”

他点了点头,前方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大哥。”

是秦白霄,他来接秦江月了。

他也想到兄长行动不便,所以得到消息就立刻赶过来。

见薛宁扶着秦江月,他松了口气,上来要将薛宁换下去,可秦江月拒绝了。

“前面带路。”

四个字,简简单单,秦白霄只恍了一瞬,立刻照办。

他回眸扫了扫薛宁迟疑的脸,快步走在前方,生怕薛宁就这么把兄长的手交给自己。

这些日子在后山,他看到的不多,但也不少。

毕竟是亲兄弟,兄长时不时的言语和眼神,他又怎会发现不了端倪?

薛宁就真的没感觉吗?

不一定。

她或许有,只是一直在装傻。

很难想象兄长那样的人会喜欢什么人,或者对什么女子有好感。

总感觉兄长就该一直高高在地坐在神坛之上,偶尔投几个眼神下来,永远圣洁高贵不染尘。

会动心,会欣赏什么女子,太过不可思议。

但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也还是发生了。

秦白霄心情复杂,看薛宁的眼神也更加复杂。

这一路去法阁,因为迁就秦江月的速度,他们走得很慢,就跟散步差不多。

路遇许多同门与秦江月打招呼,姿态谦卑,表情伤怀,眼神投向薛宁时,又很怪异扭曲,似乎不理解秦江月为何许她这样的人如此靠近。

嘿你猜怎么着?薛宁当着他们的面,将秦江月的手臂挽得更紧。

秦江月明白她在想什么,也没有任何意见,随她折腾。

倒是薛宁很快就有些不太高兴。

不全是因为那些人看她的眼神。

也因为他们看秦江月时的表情。

不知为何,看着他们为他惋惜伤怀的脸,她总觉得虚假。

好像追悼他怜悯他,是某种特别高端的风尚,能让这些人戴上什么光环。

于是人人都跟风一样的议论纷纷,走至面前阻他们去路,吵得她只想把他们的嘴巴都封住。

又是一群不知所谓的人来了,挡在他们面前自报家门:“真君,我们是江长老峰上弟子,曾受过您的恩惠,今日特来拜见。”

这几人意气风发,穿着器修的青衣,深深地弯下腰来。

秦江月如常地颔首接受,细致周全,哪怕已经有些薄汗,也不见对拦路人的不满。

秦白霄紧皱眉头,拿了剑挡在他们面前:“都让开,一个个往前凑什么,不知道我兄长有事要办吗?”

他如此模样,那些人确实是都让开了,但表情不太好看,眼中似有不满。

秦白霄不在乎,目的达到就行,继续在前面带路,倒是薛宁停了下来。

“那个,对,就是你们。”薛宁扶着秦江月,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些默默不满的人,“你们很仰慕真君是吗?”

那些人一怔,本能地不想和她说话,但这问题确实得回答,他们纷纷点头。

薛宁一笑,接着表情突然狰狞起来:“那要不,你们都跟着一起走?”

这个一起走肯定不是去法阁。

那就只能是走到另外一个地方了——死亡。

一个个显眼包往前凑刷脸,刷什么刷,这么舍不得秦江月,他死了干脆跟他一起走啊!

碍着秦江月本人还在这里,薛宁说得比较含蓄,但意思都表达到了。

众人看着她,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手抬着,一副“你这话我没法接”的样子。

薛宁挽着秦江月就走。

秦白霄在前面听着看着,不知道该夸她还是该气她。

“愣着干什么,要不你也别带路了。”

薛宁见秦白霄柱子一样挡在前面,颇为不满地皱着眉。

提到秦江月要走,何止他不高兴,她心里就高兴吗?

看一个相处这么久的好人要死了,她还是体验过死亡的人,心里只会比他更难熬。

秦白霄敛眸继续带路,没了碍事挡路的人,他们很快到了无争法阁外。

法阁天幕打开,慕不逾的脸出现在上面,见到薛宁的一瞬间,慕不逾冰冷漆黑的眼睛转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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