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温柔强大又短命的丈夫(8)

白皙的手推着深木色的轮椅,乍一看颜色反差极大,更彰显他生命的易碎脆弱。

秦江月好像有一种魔力,之前再剑拔弩张的气势,在他出现之后都会变得温和沉静下来。

他的表情始终温温淡淡,清透的脸庞如同映光的温润玉石,寂静幽深的眼眸慢慢划过在场的所有人。

“你们谁都不用留在这里。”他的神色无波无澜,“若我有什么需要,傀儡可以帮我。修界事忙,去做更重要的事吧。”

他安然地坐在轮椅上,微风吹动他额边的碎发,薛宁穿书以来,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笑容。

轻柔,无声,从容,自如。

仿佛天骄也好,废人也罢,都不能动摇他半分心性。

活着还是快要死了,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秦白霄脸色难看,眼眶泛红,他想说什么,对上兄长的脸又什么都说出不来。

他好像支撑不住,匆匆别开身走了,他们两兄弟感情很好,哪怕以前他难免会嫉妒兄长那种自己怎么追赶都追不上的强大,偶尔会因为他对自己的管束感到失落烦闷,但那是他至亲的兄长,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可以为之生死的血脉亲人。

如果可以,他愿意替兄长变成废人,替他去死。

换位思考一下,他简直不知道要如何像兄长这样平静地接受天翻地覆的变化。

秦白霄感到羞愧,无法面对,所以他逃掉了。

慕不逾倒是还想说什么,可秦江月又笑了一下,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长叹一声带着唏嘘不已的长老们离开了。

薛宁觉得他们赶紧走了真的是好事。

不光是对她来说,对秦江月来说也是。

这一张张惋惜痛苦的脸,简直是不断提醒着他“你快死了”,这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一时之间,简陋的住所除了秦江月,只剩下薛宁和温颜。

从前外门弟子都嫌弃的地方,如今聚集着仙府精英。

“师兄,他们可以走,但我不能。”温颜咬唇道,“你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个样子,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你,我要留在这里照顾你,这是我仅能为你做的事了。”

修界式微,因为她害得众人的希望陨落,温颜这几日没少受人排斥。

但她觉得这都是应该的。

她只觉得这都还不够。

要她为秦江月偿命,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秦江月对温颜的请求不置可否,不说还也不说不好,好像在等待什么一样。

很快他就等待到了。

“温师姐。”

薛宁脸上还带着血痕,挡在秦江月面前的步伐却很坚定,如同护着小鸡的母鸡。

体会到这种感受,秦江月不禁微微侧目。

“你错了,这不是你仅能为他做的事。”

由于薛宁的表情实在太正式诚恳了,温颜也迷茫了。

“……不是吗?”

薛宁肯定道:“不是。你还能为他做一件事。”

“什么事?”温颜怔怔地问。

薛宁挺直脊背:“照他说得做,离开这里让他如意,让他心情好上一些,这不也是为他做事吗?”

温颜呆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话。

她脚步不动,薛宁正要再说点什么,秦江月开口了。

“我不是为了救你才受伤。当时要救的不只是你,还有其他仙宗的同门,温师妹不用有什么负担。之后我会写一封澄情书,让其他人不要再为难你。你也不必觉得亏欠我,修界正是用人之际,我已经是这样,你更要保重自己。”

温颜变了脸色:“我不是怕别人为难才来,师兄当真不懂我的心吗?我……”

“你该走了。”

秦江月言尽于此,推着轮椅回了屋里。

薛宁愣了一下,赶紧追了进去。

温颜也想跟上去,可耳边不断回荡着“你该走了”那几个字。

薛宁是他的未婚妻,她有追进去的理由。

而她又算什么呢。

难道要当着人家未婚妻的面,说出那些不该有的心情吗?

只要薛宁还在一天,她就没有身份表露那些感情。

房间内。

薛宁追上来的脚步很快被秦江月的眼神制止。

他抬起眼来,坐在轮椅上的人微微仰视站着的她,却有种她被俯视的感觉。

“你也走。”

他简短地言语得到同样简短的回答。

“我不走。”薛宁又往前一步,“想让我走?做梦来得快些。”

秦江月表情不动,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暗情绪在他身边飘渺地环绕着。

他平静地问:“不走,留在这里等死?”

第6章 第六章

秦江月一句话把薛宁搞得心慌意乱。

相信没有人在听到可能会死的时候还很淡定,特别是不久前才死过一次的人。

哦,秦江月这种除外。

他这么说,定然不是他要伤人,他不是那种人,也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

这片地方唯一有点本事的,就是上面送来照顾他起居的傀儡。

此刻傀儡正停在一旁,看样子不到万不得已,他也没有启用的打算。

以前无所不能的人,大概也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个人问题都要别人帮忙解决的困境。

薛宁剧烈地咳嗽起来,每次咳都会出血,血溅得到处都是,于是她知道秦江月说的是什么了。

肺部疼得厉害,满地鲜血,让她想起穿书前在医院看到人胰腺病发作吐血的样子。

太真实了。

她踉跄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手撑着桌子,努力呼吸。

秦江月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其实接触过一些后,薛宁意识到,他确实和原身想得近似——他可能总是温和待人,但温和有时候也是一张一视同仁的淡漠面具。

他显然是一个很难被人发觉真正情绪的人。

就她见到他这段时间里,他基本都保持着一种神情,古井不波。

“现在离开,去云归峰寻医修疗伤,还来得及。”秦江月不疾不徐道,“府主那一掌没有收着力道,你若再留在这里,就真的没救了。”

薛宁本来身体就不好,府主修为又高,这一掌不好好看看,是真的会出事。

她已经感觉到生命在流逝了。

但她咬牙盯着秦江月,很不想就这么走掉。

这次走了他绝对不会再让她进来,到时候这里怕是会变得和孤月峰一样重重把守,她的计划全都得重做。

不行,不能走。

薛宁深呼吸了一下,肺部更疼了,她眼泪都冒出来了,可还是固执地坐在那里不肯离开。

秦江月终于正视了她一些,具体眼神是什么薛宁没注意到,因为她现在顾不上别人了。

死亡的感觉可太熟悉了,她竟然有点习惯了?居然没什么慌乱,虽然手脚不利索,但情绪还是很镇定,从乾坤戒里掏出一堆丹药就往嘴里塞。

这些都是无争仙府分给秦江月的疗伤圣药,被她扣了下来,他整日在外忙,恐怕自己都忘了。

“这样就行了。”

吞了不少灵丹妙药,呼吸立马顺畅许多,薛宁直起腰,哪怕满头是汗,还是笑意盈盈。

“还是那句话,想让我走?做梦来得快些。”

她撑着桌面站起来,靠近秦江月一些,成功见到白月光微蹙眉头。

美人颦眉也是哀婉俊美,好看得无可匹敌。

可薛宁却觉得心里很不对劲。

白月光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地方,怎么感觉对着她的时候有点不太一样呢?

折腾这么一番,天色暗下来不少,蜡烛的光太微弱,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斑驳的光影让秦江月的侧脸忽明忽暗,两人对视片刻后,他先别开了头,执起腰间佩戴的弟子玉牌,那是即便没有灵力,也能用来和仙府同门传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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