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帝王的心腹大患(24)

显然是质量堪忧。

应长川像是被江玉珣提醒到一般轻声道:“朝廷每年拨款治河,按理来说的确不至于此。”

听到这里,丞相的额头上冒出了黄豆大小的汗珠。

他算听出来了,皇帝与江玉珣这是在故意一唱一和!

为的就是秋后算账。

果不其然,下一秒应长川便提高声量道:“传京兆尹上殿。”

内侍官随即听令:“是,陛下!”

丞相咬牙,艰难地闭上了眼睛。

……

京兆尹是被人拖上殿来的。

前几日还在因皇帝重伤,而暗地里开心的他,现在是彻底笑不出来了。

玄印监还未给他施刑,但他的精神已经先一步崩溃。

上殿以后,京兆尹只顾着一个劲磕头,并在嘴里面念叨着:“启禀陛下,河堤修了,下官真的修了!您可以去怡河上游看看,一个名叫‘家阳渡’的渡口附近,还存有一段河堤没溃,在那里能看到我去年整修过的痕迹!”

京兆尹的声音一遍遍回荡在前殿之内,听上去格外吵闹。

天子不由蹙眉。

一旁的玄印监立刻上前将京兆尹的嘴封了起来。

“呜……”

对方瞪大眼睛,一个劲挣扎似乎还想继续解释。

但应长川显然已经没有兴趣再听。

他的视线越过窗,落向殿外。

停顿片刻后,缓缓开口:“既然如此,诸爱卿下朝以后可愿去怡河畔看看。”

天子都这样说了,哪还有人敢摇头?

方才还死寂一片的流云殿,立刻热闹起来:“臣愿前往——”

-

仙游宫位于怡河上游地区。

这里正巧离京兆尹所说的“家阳渡”并不远。

下朝后,行动力惊人的应长川,便带着朝臣百官一道,朝家阳渡而去。

路上,庄岳忍不住轻拽缰绳、降低速度,与位于队末的江玉珣并肩而行。

看到他来,江玉珣瞬间想起自己的“堕落”,并随之心虚起来。

“……世伯。”

庄岳没回话,而是一脸严肃地上下打量起了少年。

这样的表情配上他脸上的刀疤,看上去格外吓人……

“你学会骗人了?”

江玉珣:!!!

听我解释,这都是应长川的主意!

干坏事被长辈逮到的尴尬与心虚,在一瞬间袭了上来。

江玉珣咬牙点头:“……嗯。”

说话间,庄岳忽然高高地抬起了手来。

江玉珣下意识闭上眼睛。

就在他以为庄岳要教训自己的时候。

却听对方压低了声音,无比激动地说:“我心甚慰啊!”

哈?

说完,庄岳便轻轻一掌拍在了江玉珣的肩上:“我还当你真的只有一根筋呢。”

江玉珣:“……”

等一等,他究竟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

天子就在不远处,庄岳也不敢多说什么。

他小声叮嘱了江玉珣几句,便加快速度骑马回到了队伍前方。

庄岳走后没过多久,众人便到了家阳渡。

这里的河堤虽未塌,但是周围受灾情况仍不容乐观。

此时渡口附近小村内,有一半村民正在重修倒塌的房舍,另一半则在按照江玉珣所说那样冲洗水井。

见有人来,百姓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工作。

“……你们快看!那是朝廷的人!”

“好像是……但朝廷的人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管他那么多,先去看看再说!”

说着,他们便离开小村,向一旁的河堤边聚集了过去。

禁军并未驱赶百姓,任由他们上前围观。

到了河堤边,被玄印监压着的京兆尹,终于可以开口说话:“陛下您看,这里的河堤真是修整过的!您不信可以问附近村民,臣去年的的确确有派人来这里修整过堤坝!”

怡河受灾地区,主要集中在中下游。

这段河堤相对完整,并没有江玉珣当日巡查时看到的虫蛀、蛇洞,应当是被人补上了。

说话间,江玉珣突然翻身下马登上了河堤。

庄岳想拦也没能拦住。

河风将些许水腥气吹至鼻尖。

同时轻轻托起少年的长发。

江玉珣缓缓俯身,捏了一把土在手中。

停顿片刻,便带着这抔土下堤,走到了众人面前。

他缓缓垂眸,看向被玄印监押在此处的京兆尹。

“你的确修了这段河堤。”

京兆尹如抓到什么救命稻草般疯狂点起了头:“对对!!江大人我真的修了!”

可此刻,江玉珣的眸中竟无一丝温度。

他一点点展开手心,将那抔土露了出来。

末了,沉声道:“可你是用熟土修的堤。”

话音刚落,少年手中的土便被一阵河风吹散。

凡是接触过考古,或是养过花的人,都知道“生土”与“熟土”的区别。

生土深埋地下,它没什么肥力,但质地结实细密,筑堤就应该用这种土。

熟土则疏松、柔软、有肥力,适合耕种却绝不能用作建筑。

少年拍了拍手,面无表情地说:“这些土是大人图省时省力,从附近哪片农田里挖来的吧?也不知你挖土的农田,今年还可不可以继续耕种?”

江玉珣既后怕,又觉得无比荒谬。

他停顿片刻,轻声补充道:“要不是家阳渡处于怡河上游,受灾不重,这段河堤也会溃于洪水。”

且不说修堤一事。

在大周,破坏耕地已是足够掉脑袋的大罪。

京兆尹的脸色,当即变得煞白。

……江玉珣竟然能一眼看出这些!

“这……”他结结巴巴想要解释,但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话说至此,朝臣均已明白过来:

京兆尹修堤,十有八九只是做做样子。

他只零星挑选了几处修葺,甚至就连这几处,用的还是顺手从一边田地里挖来的土!

江玉珣缓缓起身:“你究竟修了几处堤?”

玄印监也在此时将刀搭在了京兆尹的脖颈上。

自知事情已全然败露,京兆尹终于颤着声说:“七……七处,合起来大概十几里地……”

十几里,居然只有十几里……

不远处,百姓终于忍不住怒骂起来,甚至恨不得当场上前将其斩杀。

“怡河长千里,他竟然只修了十几里的堤!”

“此人当真是丧尽天良!”

“家阳渡的堤,也从我家田里挖了土——”

这些声音,通通传到了天子耳边。

玄黑色的战马之上,应长川缓缓笑了起来:“京兆尹这是在为孤省钱吗?只是你这钱,究竟省到了哪里去?”

是啊,京兆尹把钱弄到哪里去了呢?

众人齐刷刷地朝他看去。

可是刚才还在招供的京兆尹,竟忽然合上了嘴。

应长川对此倒是早有预料。

他缓缓抬手,示意玄印监将人带走。

不用猜都知道,定然是押去施刑了。

-

回到行宫休整一番后,江玉珣终于从方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取下悬在腰间的长剑,仔细看了半晌,又忍不住再上手摸了一摸。

末了,悄悄扬起唇角。

自己今天不但摸了它,甚至还在百官面前拿出了它……真是太值了!

担心意外发生,昨天傍晚预料到自己大概率会被百官围堵的江玉珣,便去找应长川要了“能保命的东西”。

他本只想讨个令牌之类,谁知对方竟然将这把剑拿了出来。

大方,实在是大方!

想到这里,江玉珣又忍不住摸了两把。

应长川没有说何时将剑还给他,但少年思考片刻,还是决定在这个时候,带着周剑离开值房去往流云殿内。

此时皇帝不再装伤病,殿里面也多了些人。

然而进门之后,江玉珣看了一圈,唯独不见应长川的身影。

少年正打算离开,却被守在这里的桑公公拦下:“江大人,您找陛下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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