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帝王的心腹大患(3)

一个身材魁伟,脸有刀疤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到了牢房前。

他来得匆忙,还没有来得及换下礼服,腰间仍坠着象征身份的银印青绶,不远处还跟着几名兵士。

见状,江玉珣立刻起身,走到了狱栏边。

他犹豫了一下,轻声试探:“……庄大人?”

假如史书记载没错,身为大周“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庄岳,脸上就有这样一道伤疤。

“怎么,没脸再叫我世伯了?”说完,庄岳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口气,“ 若不是你爹与我结拜,且于我有过救命之恩,今日你就算被凌迟,我也不会来这见你!”

……庄岳的结拜兄弟?

原来如此啊。

原主居然征南将军江政轩的儿子!

想到这里,江玉珣心中顿时生出了点希望。

应长川此人,虽然有一大堆缺点,但他武将出身的他,对军士一向优厚。

尤其是牺牲在战场上的。

征讨西南十二国并非易事,大周伤亡同样惨重。

身为征南将军江政轩,便战死于此。

大周实行“任子制”,官员子弟,成年后均可入朝为官。

阵亡军士的后代,更是被优待的对象。

自己没被斩立决,八成就是沾了原主父亲的光。

果然,就像江玉珣猜得那样,庄岳恨铁不成钢道:“哎……今日庆功宴上,陛下本是要封你为官的,没想官没封成,竟成了阶下囚。你同我说说,方才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敢当着陛下的面胡言乱语?”

江玉珣皱了皱眉,下意识反驳:“我没有胡言乱语。”

哪怕被下了大狱,他也不觉得自己说得有错。

甚至江玉珣坚信,就算应长川本人,也绝不会否认那番话。

身为开国之君的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大周。

但应长川向来极端自信,他明白所有道理与利弊,却仍确信自己能将一切掌握在手中。

……毕竟,他若不是这样的人,也干不出架空全朝堂的事来。

可是,假如自己告诉应长川一些,就连他也不知道的事呢?

江玉珣的心脏,忽然重重地跳了起来。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庄岳满面愁容:“照大周律法所写,你今日所犯种种,足够砍头的了!有你爹的军功在,死罪可以免,活罪难逃……恐怕是要流放戍边。”

流放九死一生,

与死刑,没多大区别。

“若是服软认罪,或许还能去个近处。”庄岳说完,又重重叹了口气。

江玉珣缓缓握紧了狱栏。

应长川软硬不吃,求情在他这里,绝对行不通。

最重要的是,在debuff的加持下,自己大概率求情不成,反罪加一等。

想到这里,江玉珣心一横,无比认真地朝庄岳看了过去:“世伯,我不懂自己究竟何罪之有?”

少年的声音,刹那间穿透了整座诏狱。

拐角处的狱卒对视一眼,握紧了手中的长刀。

就连受了刑罚,只剩一口气吊着的死囚,也瞪圆了眼睛,去听究竟是谁那么不要命。

“你……”

月光照在少年的眼底,将那双曜石般黑的眼瞳,映得格外亮:“身为臣子,就应直言敢谏,而非只知明哲保身,在朝堂上做摆件、充人头。食民之禄,那便为民分忧,如果连这都做不到,还入朝为官做什么?”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眼圈也随之泛了红。

江玉珣阅读史书时,曾无数次想:假如朝堂上有人能站出来,是否便不再会有后世四十年乱世,与家园沦丧、死伤无数?

但青史无声。

只余一片叹息。

话音落下,江玉珣突然向后退去,跪下朝庄岳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纵陛下杀我,我亦无悔。”

庄岳沉默着垂眸,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多年未见的后辈。

沉默半晌,江玉珣再次抬眸,朝庄岳看去:“侄儿有一不情之请……如果可以,世伯不必为我求情,而是替我将一句兰池殿上还未来得及说的话,带给陛下。”

“今日昭都恐有一场大雨,届时羽阳宫将被水所淹,还请陛下早做准备。”

庄岳一脸惊诧:“这你又是从何而知?!”

时值初夏,本就是爱下雨的时节。

更别说近几年的雨水,似乎比从前更加丰沛。

今晚下不下雨都不稀奇,稀奇的是水淹羽阳宫。

这件事却是绝无仅有的。

江玉珣笑了一下,慢慢站了起来:“世伯只管将此事告诉陛下,届时我自会同陛下解释。若是没有暴雨淹城,要杀要剐,都随陛下的意思。”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坚定。

史书记载,这场庆功宴后,昭都暴雨,建于前朝的羽阳宫,也被水所淹。

应长川的后世黑粉,常常借此暗示他是个不受上天待见的暴君。

江玉珣在赌。

赌这场暴雨会如期而至。

赌史书记载没有出错。

庄岳最终也没有将这件事正面应下,丢了一本《周律》让江玉珣仔细研读,最好把内容都刻在骨子里,便匆匆离开了诏狱。

不过江玉珣并不担心今日的话,传不到应长川耳边。

开玩笑?这里可是诏狱。

到处都是他的眼线。

-

“哦?水淹羽阳宫。”

清懒、微沉的声音,自屏风的那一边传了出来。

“回陛下,江玉珣原话的确如此。”一身绣衣,腰佩玄印的男人立刻以军礼跪地,无比紧张地答道。

镂空的彩漆坐屏后,应长川如听到什么有趣的事般轻笑了起来。

接着竟放下朱笔,颇有兴致地向殿外看去。

卯时,金乌东升,万里无云。

哪有一点要落雨的意思?

“还剩九个时辰。”

屏风外的人压低了声音问:“请问陛下,是否现在……”

“不急。”

“是,陛下。”

殿上人行礼退去,不过转眼,这里又只剩下了应长川一个。

烟灰色的凤眸微微眯起。

应长川再次提起朱笔,悬腕落墨。

这一次,帛书上只有一字:“杀”。

作者有话要说:

拔剑四顾心茫然,忠良竟是我自己。

第3章

正午,艳阳高照。

连带着白天的诏狱,也不再阴冷。

囚室外的狱卒,忍不住抬眸,一次次望向窄窗。

江玉珣却只知道翻看《周律》,心无旁骛。

午时,未雨。

未时,未雨。

申时,仍未雨。

直到最后一缕阳光散去,再也看不清《周律》上的文字。

少年终于放下书本,站起身来,望向窗外。

史书上记载的时刻到了。

不只狱卒。

死囚也抬起混沌的眼眸,向他看去。

“有云从月鞘山飘来了。”

少年的声音,打破了诏狱的死寂。

狱内众人,忍不住随他视线,一道向外看去。

窗外漆黑一片。

可就在江玉珣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忽有一道闪电破空而出,如利爪撕开月鞘山上棉被般厚重的乌云。

雷声隆隆,炸醒了整片平原。

“雨……真的下雨了!”

死囚瞪大眼睛,挣扎着爬向前,想要看清窗外的景象。

刹那间,大雨滂沱。

史书记载没错,日落时分,暴雨如期而至。

江玉珣深吸一口气,颤抖着阖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赌赢了!

只消片刻,狂风便卷着大朵乌云,将晴空吞入腹中。

雨点如鼓槌,擂向昭都、擂向羽阳宫屋檐上塑着的五脊六兽。

侍从不由一惊,但彩漆座屏后的人,仍晏然自若。

过了半晌,才缓缓抬眸,望向朝乾殿外,广不可及的灰云。

末了,又垂眸继续批阅手中的奏章。

好像窗外,不过一阵寻常小雨。

半晌后,终于缓声道:“诏狱阴湿,去将大将军之子,请入羽阳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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