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帝王的心腹大患(44)

月光自天际倾泻而下。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四周一片寂静。

天地之间,恍惚只剩下了二人。

江玉珣随应长川一道向前走去,他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往后几年,天下必定还要再折腾。”

修凿怡河与灌溉渠是一个大工程。

一不留神便会劳民伤财,留罪于当代。

话音落下,江玉珣不由略为心虚地看了应长川一眼。

不想天子非但没有生气,甚至也随他一道笑着点了点头。

江玉珣瞬间放下心来:“大周多数土地难以开垦,只能任其荒芜。若要天下太平稳定,最为根本的一点,便是要百姓住有所居、食有所供。臣以为,假如能将荒地都开垦出来,那天下也就能更禁得起折腾一点。”

应长川忽然停下了脚步:“仅凭犁与郦刀?”

“自然不是,”话说到这里,江玉珣也不再卖关子了,“从开垦、耕耘,一直到灌溉、收获,每一步都要有所改进。况且这两样农具也才做出来不久,仍需继续调试才能定型、推广。”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略为期待地说:“因此,臣希望朝廷能够提供一些帮助……”

图穷匕首见!

江玉珣默默地在心底里给自己点了一个赞。

果不其然,应长川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爱卿想要什么?”

江玉珣直白道:“人力,财力。”

四野骤然一静。

应长川没有直接应下,而是轻声道:“爱卿果然从不和孤客气。”

江玉珣艰涩地笑了两声。

我是想来着。

但实在无能为力啊……!

田庄内部垄舍相连,江玉珣与应长川一边走一边说,不知不觉就回到了院中。

看到眼前屋房,江玉珣这才想起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应长川今晚住在哪里?

征南大将军驻守兰泽郡,几年都难回昭都一次。

江家的田庄大虽然很大,但是内部完全与“奢华”这两个字不沾边。

……甚至有一点点的简陋。

唯一看得过去的房子,便是江玉珣住的主屋。

但无论如何,它也只是一间这个时代最常见的“一堂二室”结构的平房。

让天子留宿,实在是太寒酸了。

“已经子时了,”江玉珣停下脚步朝应长川看去,“陛下今日也早些休息吧。”

应长川平常那么讲究,一定住不惯这种地方。

江家田庄位于昭都附近,他今晚八成是要赶回羽阳宫凑合一晚。

“嗯。”

“嗯”是什么意思?

江玉珣脚步一顿,心中忽然生出一阵不祥的感觉。

……应长川怎么还不唤玄印监一道回京?

天子立于院中环视四周,末了理所应当地垂眸问:“孤住何处?”

江玉珣睁大了双眼:“陛下不回昭都羽阳宫吗?”

应长川笑着摇头,把江玉珣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已经子时了。”

江玉珣不由怀疑人生……应长川平日里的讲究,难不成是装出来的?

“爱卿可是为难?”

江玉珣轻轻咬了咬唇:“实不相瞒,这座田庄中仅臣的居所勉强能看得过去,其余房舍都太过简陋,或许……不足以迎接圣驾。”

应长川摇头轻声道:“无妨。”

江玉珣:“……”

不幸中的万幸,“一堂二室”结构的民房有两间卧房。

江玉珣的房间修得虽然不奢侈但足够宽敞,其中一间自修好起还未有人住过。

经玄印监简单整理过后,便可以居住了。

江玉珣本想离开找人挤一晚,不料竟也被应长川三言两语断了后路,最终只得乖乖住回另一间卧房。

一想到应长川就在隔壁,江玉珣怎么躺怎么别扭。

凌晨,翻来覆去睡不着的他,突然睁开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

接着研磨借月色写下“谨言慎行”四个大字贴在了床头。

-

“……公子您醒了吗?有人来田庄找您!”

次日清晨,天还没有大亮,忽有一阵敲门声自卧房外传了过来。

好不容易入睡的江玉珣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嘟哝着问:“……谁呀?”

“名叫尹松泉。”

尹松泉!

听到这个名字,江玉珣时间清醒了过来。

他立刻起身:“稍等一会儿,我洗漱更衣过后便来。”

“是,江大人。”

昨日江玉珣走的时候,曾告诉尹松泉最近几日自己都住在田庄。

让他想好之后,便直接来此寻自己。

没有料到今日一大早,尹松泉便赶了过来。

……

天子在江家的消息,被玄印监封锁。

田庄内大部分人对此皆一无所知。

因此,家吏便直接将带着文书来此的尹松泉,领到了堂屋之中。

洗漱完彻底清醒过来的江玉珣,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应长川就在隔壁!

卧槽,他没有被刚才那阵敲门声敲醒吧?

“尹先生……”

江玉珣正想邀对方换个房间细谈此事,想了一晚下定决心的尹松泉已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来:“江大人,草民已经想好了,假如怡河真要修凿,必定会尽自己的一份力!”

说着,便将文书递了上去。

江玉珣随手一翻发现——原本只完成了一半的整修案,被他填补得完备了许多。

抬头可见尹松泉眼下还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看来他大概率一晚没睡通宵赶工。

“好,”江玉珣连忙点头,笑着对对方说,“有尹先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若一切顺利的话,工程应该很快就要开始。若您不介意,这段时间可以先留在江家,若想去河道附近测算,便找玄印监送您过去。”

尹松泉家条件实在简陋。

著整修案是最近一段时间的头等大事,必须心无旁骛才行。

尹松泉连连点头。

见状,江玉珣不由松了一口气。

就在他打算派人带尹松泉先去休息用早餐之时,却见对方有些纠结,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江大人,您昨日最后说的那件事,应该还算话吧?”

……最后说的那件事?

江玉珣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尹松泉指的是——替他摆平应长川。

“自然算,”江玉珣有些心虚地朝另一间卧房瞄了一眼,同时默默地把尹松泉向屋外推,“尹先生从怡河赶来也耗费了不少精力吧?不如我先陪您一道用朝食。”

不料尹松泉看上去清瘦,但怎么推都推不动。

他摆手拒绝道:“时间还早,我们聊完正事再去也行。”

见这里没有外人,尹松泉也逐渐放下心来:“实不相瞒,我接下此事最担忧的便是陛下那边。您知道的,世人都说陛下……”

尹松泉,你和我一样不要命了吗?

“没有!”江玉珣迅速打断。

他无比认真地看向尹松泉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陛下平素还是很好相处的。”

尹松泉一脸疑惑地朝江玉珣看去:“……可是我听说陛下方才处理了十几名朝臣。”

看样子他还是不怎么放心。

江玉珣压低了声音,艰难地安慰道:“我同陛下还算是熟悉,关系也……不错,您相信我便好。”

“我明白了,”尹松泉停顿片刻,似乎是在回想某些传闻,过了半晌突然恍然大悟道,“江大人与陛下是自己人。”

自己人还分什么你我?

没时间细想尹松泉的话,一心把他弄出去的江玉珣随即点头:“对,的确如此。”

——话音落下,终于用尽全力将尹松泉从房间里面推了出去。

快走吧,再不走我们就要一起埋了。

-

安顿好尹松泉再回屋时,隔壁房间的门,已经轻轻敞了开来。

透过门缝可见,此时应长川正坐于窗畔,他一边喝茶一边细着看方才被江玉珣放在堂屋的整修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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