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翻译官(15)

作者:四担白米 阅读记录

赵嬷嬷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去。

侧福晋对我说道:“这梅花糕不似桂花糕那么甜,不知你喜不喜?”

我心中一暖,忽然想起我姐,我们相差十几岁,彼此之间代沟颇深,交流并不多,可每一次和她一起出去吃饭,她总能记得我的口味,特特嘱咐人家,我妹妹不吃甜食,菜里也不要加酱。

还有郎世宁,在这个时代,我第一个认识的人,从热内亚到北京,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他对我的喜好也了如指掌,总是毫无原则地迁就我。

其实,并不只有亲人,才能待我好。

“我也不喜欢太甜的糕点。”我开始有点喜欢这个侧福晋了,不由脱口道:“我能问你叫什么吗?我听说,十四贝勒不止有一个侧福晋,我总得知道你的名字,才不会叫错人啊。”

我问得冒失,她怔了怔,又沉吟了一下,道:“我闺名唤作沁柔,不过,我虚长你几岁,你不可唤我名字。我娘家姓舒舒觉罗,你可唤我舒舒觉罗氏福晋。”

“哦,好长的称呼啊。”

她笑笑不说话。

我吐吐舌,“我还是叫你侧福晋吧。”

她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干脆又回到炕上坐下来,一边啜饮着奶茶,一边说话。

小金毛这会儿也撒了欢儿,从炕上蹦下去,满屋子乱窜,一会儿就碰倒不少东西,我早知它这疯劲若不过去,怎么也拦不住,所以由着它闹腾。

“你这狗儿蛮灵性的,不知怎么调教的。”侧福晋问道。

“还没调教过呢。我从澳门开始带它,这两个月来一直赶路,哪有时间和心思来调教它呢,以至于现在这么皮,吃喝拉撒也没有固定的地点,这回定居下来,以后还有的我愁呢。”

“那倒没什么,府上有专门的奴才可以替你调教。只是咱们府上,嫡福晋完颜氏不大喜欢狗,你且注意不要让它冲撞了福晋才好。”

“哦!谢谢提醒!”我了然,想起之前福晋和她的丫头嫣然见我抱着狗,欲言又止的样子,原来是有忌讳。

只是狗儿长了四条腿,我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它,万一它自个儿跑了出去,恰好被那福晋瞧见,那可如何是好?

难不成要我把小金毛送人?

我这时才反应过来,福晋嘴上说不需我学规矩,其实都是为了全贝勒爷的待客之道。她派这侧福晋过来,就是来提点我的。

想想谁家没个规矩,没个忌讳啊,更何况是堂堂皇子的府邸!而且,人家还是满人,我这个汉人,对满族人的规矩忌讳可是了解甚少!

我便问道:“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侧福晋?”

侧福晋道:“这我还要问你。”

“问我?问我什么?”

“贝勒爷礼贤下士的名声在外,对文士待以高座,虚心请教,我们这些内人也要恭敬待之。你既是葡国外使,又是精通八国语言的翻译官,如今寓居府内,自然是贝勒府的上宾,所以,我倒要问你有些什么喜好,忌讳,留心交代下去,免得下人们莽莽撞撞,办了坏事。”

这番话真叫我糊涂,我不过是借住在此,怎么听她所言,倒像是投靠十四爷的宾客似的?

这么说,他要像孟尝君一样,养着我,以备后需?

安东尼把我送到这里,到底是让我干什么来了?

我不明白,只道:“福晋和您想得太周到了。我是个粗鄙散漫之人,方方面面都不甚讲究,只是喜欢看书写字,平日里可能会多耗些笔墨烛火。”

“这都是小事,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又聊了一会儿,赵嬷嬷取了糕点回来了。侧福晋要走,说后天腊八,这两天她得准备腊八粥,到时候还要送去宫里,给皇上和各位娘娘品尝。

我送她出了院儿门,她对我说道:“赵嬷嬷原先是贝勒爷从宫里带出来的,后来在我房里使唤,她是贝勒府的老人,事事通,人也踏实,我跟贝勒爷说了,把她拨给你用。”

“她愿意吗?”我诧异地问道。这么一个元老级的佣人,或许应该像红楼梦里精明的下人一样,竞相往势力大的主子面前靠,这样她在府里的低级下人面前,地位才更高。谁愿意离开照顾了那么久的原主子,转来伺候我这个并无身份地位的人呢?

赵嬷嬷面无表情地跟在我身后半步的地方,见我回头看她,低下头,福了福身子,不紧不慢地说道:“伺候秋姑娘是奴才的福分。”

侧福晋走了,赵嬷嬷跟我回到我的新窝。

第16章

公元1715年 1月27日康熙五十三年农历十二月七日晴

梆子敲了四下,赵嬷嬷准时来敲我的门。

她住在院中西厢房里,自称耳朵极其灵敏,晚上睡觉还能保持三分清醒,只要我叫她,就能立刻起来。

我本来想同她交流交流,了解一下贝勒府,也顺便了解一下她,她却非常不爱说话,我问一句,她才答一句,大多数时候,她都在埋头整理我的行李,按我的要求,将物品摆放在各处,然后伺候我进餐,休息。

虽然面面俱到,细心而耐心,却又那么冷漠,好像根本不打算跟我熟络起来,也不打算让我融入到贝勒府的生活中。这种冷钉子让我不自在,却无可奈何。就像住宾馆的时候,遇到那种服务无可挑剔,可态度冰冷的服务生,你连投诉都找不到理由!

“进来吧。”我一边应着,一边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这可是近两年的漂泊中,第一次睡在温暖又踏实的炕上,而我竟然没有睡着!

“姑娘,您以前的衣服不能再穿了。”她端着铜盆进来,手臂上还挎着一个铜壶,进门看我正在套衣服,就放下东西走进卧室里来,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套衣服来,送到我面前:“贝勒爷交代,让您换旗装。”

我低头看了看她手里的衣服,长长的白色棉袜,白色的里衣,粉色的棉夹衣,宝石蓝色的外袍,最下面还有一件黑色的毛皮披肩,从里到外配备齐全啊!而且从袜子到外袍,每一件都绣着精致的图案,想必做工也是极其精巧的。

每一个女人对于漂亮衣服都有无限的渴望,我当然也不例外,摸着这华丽而舒服的料子,真想穿在自己身上,到镜子前瞧一瞧是个什么模样。却又怕穿上就舍不得脱下来了。

我有一种可怕的预感:我会被这些衣服同化,逐渐忘记自己的名字。

我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对赵嬷嬷摇摇头:“等贝勒爷召见我的时候,我再换上旗装吧。我要去东堂工作,如果穿着满人女子的服装,恐怕我的同事们会不习惯。”

她面无表情地直视着我,波澜不惊地说:“您还是换上吧,毕竟穿着这样出入贝勒府内眷居所影响不好。”

她把衣服朝我跟前递了递,分明不给我选择的权利。

我竟然有些害怕。是的,贝勒爷随性,福晋温和,侧福晋温柔,这些主子们让我有宾至如归的感觉,然而这个冷面寡言的嫲嫲却给人一种:别给我惹麻烦,否则让你好看的错觉。

我深吸一口气,妥协道:“好吧,我先穿上,出了门再换下来。”

赵嬷嬷福了福身子,转身提起铜壶往盆里倒水,渺渺的水雾随着哗啦啦的声音团团升起,她伸手试了试水温,头也不回地说:“姑娘,可以泡手了。”

我心里有怨气,没有搭理她,她却伺候得极其细致,洗漱穿衣没有一样不帮忙的,到最后我都不好意思冷脸相对了。

一切妥当,小金毛才睁开迷迷瞪瞪的睡眼,一个欢腾窜起来,跟我出了门。

天色还深沉,黎明前的空气充满二氧化碳,嗅之,并不能使人神清气爽,然而这时,整个贝勒府已经苏醒了,各院灯火亮起来,到处都是嘈杂的声响。

赵嬷嬷提着灯笼将我送到大门前的倒座轿厅,这里灯火辉煌,已有几个人在里面喝茶吃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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