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翻译官(163)
尽管我此刻只想给她擦拭伤口上药,但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睛,只能坚定地点点头:“只要你愿意!”
“太好了,你真的太好了!”她大喜,扑上来抱住我,在我耳边小声道:“你不用担心我后悔,从黄学远纵容爱妾害死我弟,令我母亲伤心而亡,我就没有一天不想报复他!如果你没出现,我都准备加入清茶门……”
我倒吸一口冷气,“姑奶奶,你太狠了,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她哀怨道,“可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把他这个二品大员拉下马。”
那确实不太容易,连雍亲王都做不到……
“跟着你,既能活得自由自在,不必嫁给他选的纨绔,还能气死他,简直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事儿!”
我拍拍她的肩膀:“那我们以后,相互扶持,相互成全!”
“好!”她鼻音浓重地应了一声。
我携她一转身,后面一排哀怨的脸。
晓玲,靳驰,还有‘探花郎’,仿佛在说:负心汉,你真花心!
第114章
因为黄招娣身份特殊, 当晚,我谢绝了所有邀约,就在驿馆内为他们庆功。
说是庆功, 更像是书友会,席上只有我、晓玲和三甲选手。
第一名靳驰, 二十六岁, 原是士绅子弟,可惜后来家道中落,只剩孤苦一人, 平日就在文化街写故事,卖话本, 生意不好的时候也去富绅家里打短工。
第二名黄招娣, 二十一岁, 是巡抚黄学远的嫡次女,虽然身份尊贵,但从小就不讨父亲喜欢, 三番五次拒婚,成了家里的老大难,曾经差点削发出家, 被黄学远打了个半死。
第三名江克秋, 年纪稍大, 虚岁有三十了, 从小就是孤儿,当过道士, 读过书, 做过厨子和马夫,亦曾挑着货担沿街叫卖, 在丧葬队里吹笙,还给寡妇当过干儿子,人生经历极其丰富。
在这三个人里,他的文笔最差,格局最小,全篇只谈风月,短短一万字,擦边一两千,但他太会把握节奏、调动情绪了,男女主人公前期的拉扯,让人看得抓心挠肝,后期的亲密让人面红耳赤,甚至尾椎骨都发麻。而且他非常巧妙地模糊了两个人的背景,把一个西洋故事,融入传统文化中,写出了纯正中国味儿——一下子把受众底限下探了很多。
要创刊,我不仅需要靳驰这样的理想主义者和黄招娣这样深谙官场规则的二代,还需要一个能抓住底层老百姓精神需求的人才。无疑,他是这方面的翘楚。
但他在我们面前很不自信。
论相貌,粗鄙中带着点猥琐,和靳驰站在一起,就是个反面对照组。
论出身,无名无产,连姓甚名谁都是自己改了十八改的——尽管我表示不在意,他还是再三起誓要把克秋改成旺秋……
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能为我做什么,担心自己抓不住这次机会。
我关上门,和他们说了说自己的设想:“我要办大清周报。”
他们对报纸没有什么概念,所以这一次,我详细描绘了一下自己理想中的官媒。
“邸报的主要作用是让朝臣知道皇上的御旨、朝廷的动向,但不是皇上的耳目。官媒既要服务于朝廷,又要服务于百姓。它应该包含利国利民的政策,让百姓晓得皇上爱民之心、朝廷推政的意图,防止下面官员曲解中枢意图,篡政欺民,导致民愤民怨;应该树立好官好民形象,大力推广他们的事迹,让官民效仿;要反应民生疾苦,让上位者看到真实的社会现状,听到老百姓的心声;还要丰富老百姓的精神生活,从文娱方面引导社会价值观的进步……”
我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一张报纸,按照现代官媒的模式,划分了不同板块,逐一介绍功能。
他们听得很认真,只是眼神有些迷茫。听完沉思良久才开始讨论,最后提出两点问题。
一是因为纸媒太贵,普及到中下层群众的可能性不大;二是,朝廷不允许士大夫妄论朝政,更别提普通百姓。
“刊印虽贵,但我们可以引进广告商,还可以定制版面拉赞助,再者只要内容有足够的吸引力,销量就能带动收入,支撑后续发行。至于朝廷严禁论政,这要看我们对舆论的操控能力是否有助于巩固皇权。只要符合这个大前提,很多困难都会迎刃而解。所以,对你们来说,现在最要紧的事儿,就是学会歌功颂德,用最浅俗的方式,把皇上‘塑造’成千古一帝。”
靳驰皱眉道:“可他并不……”
“嘘!”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严肃道:“记住你的身份,以后你是大清周报的大主编之一,是带领国民凝心聚力的先驱。当前朝廷面临很多反清分子,导致海禁不开贸易终止,凭白多养很多兵,以及不敢大动干戈改变积弊等等。人心不齐,是一个国家最致命的威胁。在皇权统治下,批判君主毫无益处。这些事儿,留着言官去做,我们只需要鞭笞言官即可。”
江克秋一脸崇拜地看着我:“没想到大人年纪轻轻,有如此智谋见识,一句话令我等醍醐灌顶!”说罢自斟一杯,仰头干掉,“请允许我敬大人一杯!”
靳驰也低下头,但还有几分犹疑,“怎么才能一边歌功颂德,一边抨击奸臣、揭开民不聊生的真相?”
“那就是你们要思考的问题了。”我逐个扫过他们,笑道:“你们不会以为,跟着我很轻松吧?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们,跟着我,一定能名利双收。但,我这里没有金饭碗,干不好的,一定会被淘汰。”
黄招娣斗志昂扬:“我一定会做的比你要求得更好!”
江克秋谦卑道:“拼尽全力,暂占虚位,若辜负大人,一定让贤。”
靳驰则道:“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但我……我就是个书呆子,你说的这些海禁、养兵、更改积弊,我只在书上读过,没有切实的体验,写出来的东西必定空洞。我想先跟着你历练,涨涨见识。”
其他两人立即附和:我们也是!
能跟着巡视团一路南下,的确历练的好机会。可巡视名单是内阁拟定的,便是雍亲王都未必有权加人,更何况是我。
“我请示过雍亲王再给你们答复。”
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足以令他们欢呼雀跃。
谈完正事,我们又说起了这次征文题目,继而扩展到古今中外的文学巨著。
我们年龄跨度不大,志趣相投,以文相交,谈天说地,畅快至极。
正聊得热火朝天,驿馆主事亲自送进来两个菜放在我跟前,一个鲜卤豆腐配韭菜花,一个水煮蚕豆。弯腰嘱咐我:“大人,你肠胃不舒,要少食油腻。”
又瞥了一眼桌上的酒,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青花瓷酒壶放在我跟前,劝谏道:“高粱酒烧肠,不宜女宾。这是绍兴黄酒,温和暖胃舒筋活络,大人可少饮些。”
这一桌菜原是他自己张罗的,按照吃‘状元席’的标准,道道都是硬菜。
酒也是他自作主张上的——山东盛行酒文化,自西周时期就有喝‘才子酒’的传统,每次科举放榜,当地官员都要为本地高中的进士举子设宴庆功,喝得就是这劲辣窜鼻的高粱酒。
怎么吃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菜色偏腻酒过烧?
我抬头朝窗外看去,只见雍亲王正在院中负手而立,面带微笑对我微微一点头。
耳边吵吵嚷嚷的声音好像凭空消失了,我的世界只剩下这一扇窗,窗外半盏月,月下一个他。
曾经因为男女同席,我被十四当众羞辱,和我同席的人,也都被打击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