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翻译官(177)
冰清姑娘是廖小爷的红颜知己之一,靳驰自然得将她打听的明明白白。
这姑娘原名聂冰卿,是上上任江宁知府聂旸的三女儿。
六年前,聂旸因阻止总督噶礼增加火耗,被陷害入狱(老百姓的说法),其妻女为避免沦落为歌妓均上吊自尽。
聂冰卿命大,被及时救下来了,可也没能逃脱沦落青楼的命运。
我跟着众人一起上了楼,得见她真容。
倒也不是特别美,起码和年漱玉不能比。不过身上带着一种风流病态之美,格外有那种愁绪横生的调调。
再加上怀抱琵琶半遮面,歌声婉转动人,一瞥眼,一抬眉,皆是风情,让人十分着迷。
这时代,正流行苏州评弹,即用吴语说唱传统曲艺,和说书差不多。
她就是女版说书先生,所以不光曲调好听,内容还很吸引人。
我问了身边一个士子才知道,她唱的是《玉蜻蜓》中的一段。
玉蜻蜓是传统评弹书目,以玉蜻蜓为中心事件,写申贵升私恋尼姑志贞,病死庵中,志贞生一遗腹子,为徐家收养,改名徐元宰,后元宰中试,庵堂认母,复姓归宗的故事。
……反正古人写书尺度很大,很狗血,也很吸引人!
一段唱完,满座倾倒,我也忍不住和众人一起大声喝彩。
听众意犹未尽,纷纷要求再来一段。
这时却有一个侍风跑堂与她递了句话。她眉头皱起,不悦地摇了摇头。
第二曲刚起了个头,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又来请她,她还是摇头。
中年妇女苦苦劝她,好像还从背后偷偷掐她。
她咬着唇,含泪看着对她满眼崇拜的听众,坚持摇头。
中年妇女一把掐住琴头,强迫她终止。
听众们表达不满,中年妇女陪着笑道:“知道各位知己爱冰清,可冰清生病了,我花大价钱给她请的大夫已经等候多时,请大家体贴她一些,先让她去瞧病吧。”
众人一听,哪还有不依的,只说改日要多唱几曲。
冰清很快被拉走,走的时候已经满脸清泪。
这是要做什么?
我直觉应为了廖小爷护她一下,便叫达哈布跟上去看看。
达哈布很快去而复返,言简意赅地汇报道:“老鸨强迫她接客,对方是个鹤发鸡皮的老头。”
接客?哪能这么欺辱艺术家!不是说卖艺不卖身吗?
达哈布道:“老头似乎颇有权势。”
!
还不好得罪是吧……
我朝门外看了下,那群等着挨揍的人走了大半,可能去廖小爷常去的画舫蹲守去了。
稍一思量,我对达哈布道:“走吧,上去英雄救美!”
第123章
服从是达哈布的本能。
他一句劝阻的废话都没有, 只道:“我一人即可,请大人先行离开。”
“不是让你去,是我去。你负责保护我的安全!”
救美不是最要紧的, 刷脸才是!
我交代一句,一马当先冲上去。
二楼铺着地毯, 装修的格外豪华。
恍惚间, 我甚至分不清这是古代,还是某个古风会所。
保安倒是没有,楼梯口只有两个小厮在磕着瓜子闲聊。
达哈布轻而易举就把他们敲晕了——毕竟是大内侍卫级别的, 沈如之这种资深麻匪在他面前都是菜瓜。
走廊幽深,像通往地狱。若隐若现的哭喊, 更添几分阴森。
咚!尽头处, 厚重的木门后面传来一声闷响。
接着响起气急败坏的咒骂:“下贱玩意儿别给脸不要!你爹没死的时候就要把你送给我当小妾, 是我嫌你干瘪才没要!现在你叫廖家两兄弟揉出味儿来了,我不嫌你脏,你还敢反抗?!我告诉你, 今夜你要不乖乖从了我,我即刻叫人把你脱光了绑在桥柱上!”
……什么文雅风流之地,原来都是男人粉饰自己浪荡的遮羞布!
“你胡说!你无耻!当年与家父称兄道弟, 让我叫你做伯父, 如今竟……”
反驳无力, 哭声苍白。听得我气血上涌。
跟禽兽讲什么理?
我大力拍门, 高喊:“打黄扫非,里面的人出来!”
屋内霎时安静。
片刻后, 一个又矮又胖、眼下挂着两个硕大眼袋的老哈麻开了门, 目光又惊又疑,扫了我和达哈布一眼, “阁下是?”
“你是什么东西,敢问我是谁?!”我先呛了他一句,把他震得两眼一懵。
“接到举报,此处有人卖y,严重影响市容市貌!根据本市治安管理条例,若核实为真,买卖双方均要处以7天以上14天以下拘禁,并处罚金三百块!”再用蹩脚吴语胡言一通,让他猜不着来历。
老哈麻嘴角直抽:“你……你没病吧?说什么呢?”
我招招手:“小达,先把嫖客带回局里审问。”
接着朝屋里探了探头:“卖y女呢?跟我走!”
达哈布干脆利落地拧住老哈蟆的胳膊,干巴巴地问:“局里是?”
我一拍脑门:“瞧我,糊涂了!是江宁派出所!嫖c这点小事儿哪用得着上市局啊!”
达哈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老哈麻从懵逼状态缓过来,奋力挣扎,怒骂道:“哪来两个疯子!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嫖个娼还挺光荣吗?小达,把他拉到外面,让他告诉全市人民他是谁!”
这个指令达哈布完全听懂了,立即扭送他往下走。
我这才进屋。
聂冰卿衣衫破烂,额角流血,哭着朝后缩。和台上风采迷人的艺术家判若两人。
“别怕,我是廖志远的朋友,来救你的。”
她警惕地看着我:“你胡说,廖小爷没有朋友。”
……
好心虚,我确实,只想搞到他的钱。
“你听我说,我们装疯卖傻,只能拖那老哈麻一时,你现在要么赶紧躲起来,要么去找廖志远。否则老哈麻回来,一定不会放过你!”
她捂脸痛哭:“躲他一时,却躲不了一世。这世上人人都是妖魔,只有我是来渡劫的罪人。我……我还不如……”说着突然去撞墙。
得亏我眼疾手快。
“你说的对,躲他一时,躲不了一世。你既然敢死,要不死之前把他杀了吧!”
她一愣,“你说什么?”
“杀了这个老畜生!”我从她头上拔下金簪,塞到她手里,“等他再来,你就重重插他脖子。”
我拿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脖颈正在跳动的动脉上,“扎这里,他必死无疑!”
她脸色一白,手一松,“不,不,我不敢!我宁可自己死!”
“你若死了,你爹的冤屈谁来申?”
就算她不想伸冤,提起她爹,她也该清醒一下。
“爹……”她蓦然一愣,旋即凄厉一叫,仿佛洪水过堤全面崩溃,全身都塌软下来,毫无形象地放声痛哭。
“你知道吗?雍亲王来江宁了,他是皇帝的儿子,也是最公正、最不怕得罪人的王爷,江宁官场人人都畏他,皇城那些当官的也都怕被他盯上。他就住在总督署!在你死之前,要不要试试申个冤?如果你爹被平反,就再也没人能作践你了!”
我也没想到救个美还得把雍亲王拖下水。
罢了,靳驰说,聂炀官声很好,至今民众提起他还落泪,或许真有冤屈呢?
她已经被涕泪糊了脸,颤声道:“没用的,没用的,嘎礼是功勋子孙,还有其他皇子做靠山,雍亲王怎么会为了一个罪臣得罪自己的兄弟呢。”
嘎礼,我不止一次听过他的大名。他做两江总督的时候,受贿五十万两卖举人功名,惊动康熙,派了三次钦差,最后才被曹寅搜集证据拉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