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翻译官(198)
难道从进入江宁,就把我和四个巡视官束之高阁,不让我们参与剿灭清茶门,就是因为太残酷血腥?
我只要一想把人圈起来焚烧的场景,都会浑身冒冷汗。如果亲眼见到,恐怕会成为一生的阴影。
临走前,他褪下佛珠,是为了给我承诺,还是为了拿起屠刀做恶魔?
这件事真的不能细想。
并非我接受不了封建统治者的残酷,毕竟历史上任何一个皇帝对反叛者都不手软。
以仁治天下的康熙,不也制造文字yu,诛人九族吗?这九族里,何尝没有老弱病残?
慈禧还曾下令将石达开五岁的儿子凌迟处死,这可怜的孩子每挨几刀就昏死过去,醒了继续割,为了割满三千刀,整整挨了十年才彻底解脱。
我只是,不愿意接受他冷血无情。
因为在这个时代,我唯一可信的人就是他。在我心里,他可敬,可爱,可依赖,都是因为内心有温度。
如果真实的他,只有一颗冷血帝王心,那我在他面前怎敢造次,更遑论像现在这般任性做自己。
折服我的,是他的智慧、手段、格局,更是祛疤膏、不甜的点心、驴车、翡翠挂珠、手刻印章,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心思。
是他的鲜活有趣和冷暖分明,让那句‘只要你不负我,我若负你天诛地灭’有了可信度。
而这句话给了我极大的安全感,使我不必在皇权的威慑下小心翼翼,可以放开手脚做事业。
至于第三件事,则需要立即解决。
我叫来陈西,让他想办法叫四姑娘知道,一旦顾鹏程回家,她就立即输了。不仅得不到点石,还会被顾鹏程和顾文亮疯狂打压。
陈西疑惑道:“可即便她不想让顾公回家,又能怎么做呢?”
“很简单,让她放出消息,就说已经找到顾鹏程了,随便编个不能见客的理由,谢绝一切访问。顾家都是女眷,难道那些外人还能冲到她家里去吗?”
“顾文亮是可以的……”他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想得狭隘了,“我知道了!打到他不能下床不就行了?”
这样一来,总督署衙门的危急也可暂解。算我帮郝成一个忙!
“还有,得让四姑娘知道,顾鹏程早晚要回去,在有限的时间里,她能不能坐上家主之位,都得仰赖你。明天的新闻稿,必须从她家刊印,并在点石书局售卖!明天晚上,你来给我汇报成本压降效果和新闻稿的销量。”
陈西应得干脆利落。看得出来,也是诸事缠身,忙的脚不沾地,匆匆就要走。
我喊住他,“这次不要再把新闻稿上的画遗漏了!有朝一日,等我们换了大版,说不定还得刊登你的画作呢!”
他迟疑了一瞬,为难道:“目前江宁盛行的雕版和活字印刷都只能复刻文字,图画怎么能批量复刻呢?难道葡国有这样的技术?”
这时代还没有石板印刷?
怪不得那本《史上最伟大宫殿——讲述我见过的凡尔赛宫》里所有的图画都是后贴上的!
“那五百份新闻稿,是用活字印刷连夜印出来的?”
对于小作坊来说,这工作量可不小!
陈西点头道:“我把全城能帮忙的工人都借来了,从排版到印制出来,做了整整一夜。”
……辛苦了。
前些日子我把重心放在了出版上,没有关注印刷行业,没想到还这么落后,怪不得印刷成本那么高!
其实石板印刷的原理非常简单,我在初中夏令营参观印刷厂的时候就学会了!
而且相对雕版和活字印刷成本低、速度快、效果好,如果能实现量化推广,对商报的发行,一定有极大的促进作用。
但既然这个时代还没有,对我来说,就是一项专利!
这个专利给谁用,谁就是印刷行业以后的龙头!
如果我用这项技术和四姑娘谈合作,她肯定毫不迟疑。可她不可控,只能合作一时。
我得扶持一个听话、可靠的。
这个人,不能再用雍亲王的人了。
社长已经是他选的,如果再把印刷专利交给他,那整个报社,就完完全全成了他的私有产业。
到时我想夹带私货,宣传些有悖于封建礼教的思想,恐怕不容易。
如果印刷行业操控在我手里,陈西这个社长想不听话,也得掂量掂量。
选谁呢?
最好选一个根基很浅,社会关系简单的,比较容易控制,也容易培养上下级感情。
可我来江宁之后,只和社会名流接触,只关注大书局,没接触过几个平民……不对,有一个!
泛泛书海!
那个讨喜的小姑娘令人印象深刻,每家书局都有合作的刊印社,或自己家就有刊印作坊,不如找她家的掌柜来问问!
这种偶然走进去的小作坊,应该没人会提前布局吧?
当然在此之前,我得先复习一下石板印刷才行!
下午,靳驰把拟好的新闻稿送来,我又帮他改了一下,这次要借用新闻的力量,坐实顾鹏程已经回家的事儿!
改完后,我要的印刷材料也都送齐了。
分别是石灰石板,亚麻子油、猪油皂和灯黑沫。按照我模糊的记忆,经过反复配比,研究到天黑,终于试出了最佳配方。
在晓玲和靳驰的见证下,画在石板上的雍亲王(对,我画他的脸比较熟练!)被完整清晰地刊印下来,只不过是反向转印图像。
等他们稀罕够了,我将这张画小心翼翼地夹进书里,交给晓玲:“收起来吧,弄不好,这是世界上第一张石板印刷画!”
接下来,他们也都试了一下,无一例外都很成功。这意味着石板印刷操作起来非常简单。
不过我用的是最好的原料,成本优势有多少我估算不了,得找个专业的来。
这时候已经天黑了,不知道泛泛书海还有没有人。为了节省时间,我还是派人去打听,希望当晚能见到掌柜。
先于这位掌柜到来的,却是那个自称活不了几天的廖大爷。
几乎在同时,我还收到了聂冰卿的邀约。
她托人送进来一封信,邀请我去桃花渡的一艘大船上相见。
第139章
我两次见廖大爷都是在晚上。
他这副苍白孱弱的样子, 就像被女鬼吸干了生命力一样……
呃,哪来的女鬼!我是不是被廖二洗脑了?!
在生命的末尾,他并没有放纵摆烂, 还在为家族的前途积极奔走。
不过他来找我,并不是为了和廖二一起发疯, 而是恳请我再把廖二关起来。
“志远任性妄为, 对大人纠缠不休,再这样下去,恐会损害大人名声。按理, 应该我这个做兄长的来管教,可我这幅样子, 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恳请大人狠狠惩治他, 打也罢, 关也罢,总归叫他死了这条心才好!”
他不仅言辞恳切,还让人呈上一盘滚圆硕大的东珠以表歉意。(廖家不愧是为大内提供珠宝玉石的皇商, 确实有好东西,宜妃头上的东珠都没有这么大,这么亮, 这么无暇!)
大有肥皂剧里‘给你三百万, 离我儿子远一点’那意思。
我真看不懂了。
难道求娶只是廖二在发疯, 而不是他们兄弟俩合起伙儿来算计我?
从昨晚起, 这个思维困局就一直在折磨我。
此时此刻,看着廖大爷从容不迫的脸, 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后, 我忽然想通了。
怎么和这些人打交道,雍亲王已经亲自示范过了, 我怎么还在走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