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翻译官(232)
我把为十四挡剑的初衷和经过,原原本本地跟他说了。不过我说得没那么严重,再三强调绝对没死,只是休克,棺材里打喷嚏这种细节更不可能提起。
他听了依然满脸忧惧后怕,哆哆嗦嗦地指着我,似乎很想骂两句,最后,抿了抿嘴,把话咽下去,只余心疼:“剑伤可愈?”
我点点头。
在他继续唠叨之前,我抢先开口:“后面几天,我一直劝他接受事实,他也在慢慢妥协让步。王爷气我非要拿性命冒险,和他纠缠这多么天,可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
他眉头轻蹙,语气轻柔:“有话直说,再像之前那般藏着掖着,既苦了自己,更苦了我。”
变着法抱怨……小心思可真多!
“因为我不能嫁给王爷,没法躲进王府里。而没有这个正当身份保护,十四爷的怒气怨气可以肆无忌惮地朝我发泄。我要在外奔走做事,就算王爷有心护着,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看顾。我承担不起他的恨,只能徐徐委婉地哄着他。可现在,好像功亏一篑了。”
你看着办吧。
他轻一点头,“你的顾虑我了解了,不过你不用害怕。只要你愿意,我一定能时时刻刻看顾你。再者,你这一剑也不是白挨的,老十四重情重义,就算为了虚名,也不会明目张胆地针对你。他顶多把怒火发泄在我身上罢了。”
“可是皇上……”熊孩子回家找爹哭怎么办?
“皇上没有他说的那么公私不分。下的那道册封旨意,分明是哄他乐呵罢了。你是皇上的臣子,有功无过,谁也不能任意欺辱。就算到殿前分辩,你从未许他什么,没什么好心虚的。再者,天大的事儿有我顶着,你信不信我?”
我下意识点头,张口便道:“若王爷不可信,这世上便没人可信了。”
他感慨道:“成大事者,心性坚韧不为外力动摇,是必不可缺的要素。当初我力排众议,举荐你入朝为官,便是在因为大狱中看到你这个优点。直到现在,咱们好过,闹过,经历了这么多事儿,你从未让我失望过。”
说话间出了地堡,冷风送来浓浓的血腥味,放眼望去,满地断臂残体,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刚果儿领着一辆马车就在门口候着。
雍亲王先钻进车里取了一件斗篷给我系上——应该是他自己的,我穿上直接拖到地。
穿好后拍了拍我的手:“我让刚果儿先送你回总督署。今天你经历得太多,心情大起大落,必是累极了,回去好好休息,不必等我。”
没要等你……
“那王爷呢?”客套地问一下。
“我去找找老十四,和他谈谈。”
不会再打起来吧……
他好似看透我心思,摆摆手道:“放心,不打了。昨天是为了把你留下,现在那股劲儿没了,我可打不过他。”
难得,这么要强的人主动示弱。
我不再说什么,不过钻进马车之前,忽然想起个事儿,“刚果儿,你见达哈布了吗?”
刚果儿没说话,达哈布灰溜溜从车尾后闪出来,垂头拱手:“奴才在此。”
还在就好。我曾担心廖二把他杀了……
“那额尔登……”
他从另一边冒出来:“奴才在此!”
好,很好,我对晓玲有交代了。
回去的路上,刚果儿告诉我,廖二之所以能悄无声息地摆脱其他五个侍卫,全凭地形优势。真要拼武力,他和达哈布对付他足够了。
回到总督署,在后院门口,晓玲像曾经的年漱玉一样,拧着帕子翘首以盼,一见我,欢天喜地地跑来迎接。
这一幕令我脚下一顿,感慨万千。
人生无常,短短两个月,江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四大家族中,廖家家破,顾家换主,曹家彻底失去了未来帝王的信任,走上一条不归路。至于船王孙家,如果廖夫人口中那条战船是他们改装的,恐怕也不能安全落地。
文化上,一种新的媒体已经诞生。
政治上,旧势力被清算了,新势力正在崛起。
往小了看,一些鲜活、富有张力的生命,消逝了。我的人生,也迈进更惊险刺激的阶段。
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江宁。
正如雍亲王说得,这一天,我经历得太多,脑中像放电影般不自觉回放那一幕幕,到了凌晨也没睡着。
正翻来覆去,忽听若隐若现的敲门声。
梆梆,梆梆,很有规律,不是我的幻觉。
披衣走到门前,忐忑地问:“谁?”
“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请允许我再看你一眼,朱丽叶。”
哈,这是什么记性啊,这台词他只看了一遍啊!
我打开门。
那个人披星戴月,双目放光。
“哦,我亲爱的罗密欧!”我把他拉进门,扑进他怀里。
他身上有秋霜,还有熟悉的檀香,心跳快得吓人,呼吸短促。
吻先落在额头,然后是眼睛,越往下越乱。
“小心肝,舌尖让我吮一吮……”变调的哀求,听起来让人羞耻到头皮发麻。
这个老男人啊,用舌头就能做的事儿,干嘛非得说出来……
当唇舌交织,滋滋水声在静谧的屋子里泛滥,头盖骨上电流劈里啪啦,心里的欢快满的快要溢出来。
原来和爱的人接个吻,就能升仙。
许久之后,冰凉的面颊已经变得滚烫,他颤颤巍巍推开我,艰难匀了匀呼吸,开口嗓音沙哑:“佛珠给我。”
啊,送出去的东西往回要,这两兄弟怎么都有这坏毛病,到底是随康熙,还是德妃!
幸亏晚上一回来我就找晓玲要回来了。
“我还以为王爷送我了呢……”送到他手里时,他忽然伸手一捞,凌空一抱,把我架在腿上,从脖子开始往上亲。
“啊……”一声九曲十八弯的绵长深因一出口,我终于知道他要佛珠做什么了。
“什么都能给你,唯独这佛珠,你得借我用用。”他跺了跺脚,攥紧佛珠,落荒而逃。
第160章
1715年11月7日 康熙五十四年 九月二十七晴
虽然我没在望江园大捷中出什么力, 却好像是最累的,睡到将近中午才醒,还是被饿醒的。
刚穿好衣服打开门, 门口守望的小厮撒腿就跑,不多时, 美味佳肴如流水般送到屋里, 偌大一张圆桌摆得满满当当。
打眼一看,丰盛奢华,不比四姑娘那一桌差。仔细一看, 以京菜苏菜为主,其中不乏红油辣椒, 边上还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鸭血粉丝汤。
“谁让上的?”
要在我这里开庆功宴吗?
我朝门外看了看, 满以为郝成和四位巡视官会出现, 却只看到一身清爽利落的雍亲王捻着佛珠,眉眼含笑地拐进来。
黑暗中的亲密仿佛是梦中的事儿,在阳光下甫一看到这张脸, 耳畔似乎回响起了紊乱急促的呼吸和令人脊椎发麻的情话,脸颊一热,我竟下意识往门后一缩。
他大步迈进来, 自然而然地捞起我的手, 两手握着, 笑问:“躲什么, 不饿吗?”
离得近了,熟悉的味道让我慢慢放松下来恢复常态, “饿, 不过这一桌好像不是两个人的量吧?”
以他节俭的风格,应该干不上这么铺张浪费事儿, 然而桌上却已摆好了两副碗筷。
“若你一个人能吃得完,我也可以不和你抢。”他调侃了一句,把我拉到桌前,拉开椅子把我安置下来,挥退众人,把佛珠往桌上一放,捧起碗筷站在桌边,殷勤地问:“想吃哪一个,今日我给你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