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翻译官(276)
这分明是很正常的自然现象,可不知为何,我心里慌得厉害。
好在莫里斯神父举着蜡烛出来迎我,给了我一个温暖的拥抱。他长得就像老年版的朗世宁,气质更像。
这真是个神奇的巧合。
我到达这个世界的那天,就下着这样的暴雨,是朗世宁把我拉进教堂。
现在,我即将离开,又是这样的天气,又是一个神似朗世宁的神父把我拉进教堂。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时间在流淌,宿命已定,心下稍安。
哈利被他们藏在了钟楼里。
“我想,他不是上帝就是魔鬼。”莫里斯对哈利有些畏惧,将我送到楼梯口就怎么也不愿意上来了。
即便外面电闪雷鸣,依然掩盖不了钟楼里的噪音。
我迫不及待地推开门,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正背对我,跪在地上摆弄一堆仪器。
事实上,除了中间那个大铜钟,角角落落都摆满了‘破烂’,神奇的是,它们都在发光。
噪音来源于门后,那是一台发电机。
这一幕让我想起了《巴黎圣母院》里得卡西莫多,以及《科学怪人》里的弗兰肯斯坦医生。
难以想象,当初我就是被这个人的侧影吸引,才被拉进联通前后三百年的虫洞里。
哈利回头看了我一眼,紧接着又沉浸到他的仪器中,扯着嗓子喊道:“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想听哪一个?”
“坏消息。”我习惯制定PLAN B。
不过,我暗想,你的坏消息最好不够坏,否则我只能把你这个‘魔法师’交给凌保了。
到时候你这个最不想改变历史的人,可能要亲自为大清制造飞机坦克。至少,咱们也得携手把电送到村!
——那样好像也不错,如果没被皇权抹杀的话。
2023年10月2号 宋岚家
“天气极差,空间、能量场极其不稳定,甚至连电源都不稳定,我没法掌控结果。”葛忱说到这里站起来,自发地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龙舌兰。
不过,在宋岚的注视下,他并没有像上次那样一饮而尽,小口啜饮着缓解焦虑和自责。
宋岚没有催他,而是看着他的侧影出神。
纵然狼狈成这样,他也不像卡西莫多。倒是和儒雅古怪的弗兰肯斯坦医生神似。
当然,他们最大的共通之处,也是男人最大的魅力所在便是:不谙世故和执着。
“那好消息呢?”
不同于秋童,宋岚是个乐天派,尽管已经知道结果,还是会往好的方向期盼。
“那道闪电提供了充足的能量。”严谨的葛忱刚说完就摇摇头,“严格来说,应该是过量的。”
在当时的条件下,他无法制造精密仪器,所有设备都很粗糙,根本承担不了那么多能量。
“我本来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在那种情况下,只剩下百分之十五。秋童鼓励我试一试。”
宋岚微微一笑:“你根本不需要有那么大的压力,她有PLAN B。”
葛忱喝下一大口酒:“不,你不会明白,下定决心离开一个世界,就像站在100层高楼上准备往下跳。敢于站上去的人,并不想回头。因为对新世界的向往已经超越了对旧世界的留恋。”
宋岚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的确理解不了。但我能猜到,她害怕从乌托邦世界醒来,所以宁可逃避。”
“不管怎么说,我启动了设备。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其中一个仪器还烧坏了。”
“你没试着锤一锤吗?”宋岚开了个玩笑,不过也不算乱说,毕竟两次成功都是因为仪器欠锤。
葛忱道:“我用尽了所有办法。直到教堂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和尖锐的嘶鸣。”
“谁来了?”
“雍正。”
宋岚惊呼:“这不可能!他已经回京去了!德妃病重,他怎么可能返回!”
“德妃病重?”葛忱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史料中有记载吗?”
“日记里写的!”
葛忱愣了一会儿才淡淡说道:“我知道了,我回到了一个被我改变的世界。”
宋岚蓦地睁大双眼。
但葛忱并不想和她讨论这个话题,他只想倾诉:“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秋童也很震惊。但的确是雍正。他一边喊她的名字,一边朝教堂里闯。秋童对我说了声抱歉,然后飞奔下去迎接他。讽刺的是,她刚走,一道闪电再次劈下,破烂仪器爆发出耀目曝光,我回来了。”
“就这样?”
“就这样。说实在的,我现在也在怀疑,这世上根本没有科学,只有神。”葛忱喝光了最后一口酒,大步往外走:“我会再去一次。这一次,要做的准备工作太多了,走了!”
宋岚下意识追上去,作为一个清史学家,她想去见识真正的大清!
可是一想到十八世纪的热内亚,她就却步了。
想到葛忱这一去给秋童带来的麻烦,她就更清醒了。
原来雍正亲自追到澳门来,还见到了钟楼里的异象,怪不得此后两年,他对秋童的态度急转直下。
第187章
1716年5月3日 康熙五十五年四月三日晴
“看到朝阳门了!”
晓玲缩回探出车窗的脑袋, 喜不自禁地拉着我的手晃了晃。
不是她被我带坏,越来越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实在是这一路走得太久太急, 马车已经成了刑具,我们都快要散架了, 迫不及待地想结束旅程。
就连对京城充满抗拒的我, 从进入天津地界就开始抓心挠肝:怎么还没到啊?快点到吧!
我还找四爷告饶:让我走着进京吧,只要别让我再坐车,坐牢都行。
可他不理我。
其实, 从离开澳门他就没再和我说过一句话,到现在整整五十一天了。
福建、澳门两地官员, 以及随扈的江南水师、王府侍卫, 晓玲, 杨猛,都知道我们翻脸了。
他们都或多或少,或明或暗地我鸣不平——不就是劳师动众却没抓到‘魔法师’吗?
同时, 也劝我:男人都好面子,四爷能追到澳门去,他是真在乎你, 只要你诚心认个错, 准能和好如初。
只有我知道他这次哄不好了。
那天我听到他喊我, 又惊又怕夺门而出。在教堂门口看到淋成个落汤鸡的他, 眼眶一热刚要扑过去,忽听一声闷雷。我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 果断折身往回跑, 他却冲上来拉我……可是并没有拉住。
他手上全是水。
而我当时什么也顾不得,用尽全身力气甩开他, 拼命朝钟楼上跑。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我不仅错失了回家的机会,还被爆炸波及,摔到楼下,丢了半条命。
等我从昏迷中醒来,就已经在返航的路上。好几天后我才发现无名指上的戒指不见了。
我至今也不知道,是被他摘走了,还是在我们争执或爆炸中甩飞了。
那时候我也没心情关注这个。
我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中——那心情大概就像,一个在贫穷和疾病中等死的少年,忽然中了一千亿的彩票,兑奖前夕,彩票被狗撕碎了。
他有多恨那条狗,我就多恨四爷。
虽然也会恨自己——为什么非要跑下去找他?
可是恨自己没用,只能把这滔天恨意转嫁到别人身上才能好过一点点。
怀揣着这种怨愤,我怎么可能哄他?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审过莫里斯和邓三脚,知道了‘魔法师’的外形和他梦里头与我私奔的人完全吻合,再加上我的当时的行为,足以判定我背叛了他。
他最恨被背叛。所以,我们俩完蛋了。
他现在还没有摘下戒指,唯一的原因,大概是短时间内不想接受自己在感情上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