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翻译官(65)
十四脸色铁青,眼神既愤怒又惊恐。
“有很多食物是相生相克的,偶尔吃一次没什么,天天吃,就会要人命!妙的是,就算男人发现了去告官也没用!法医查不出来!也不能怪我朋友对不对?这个男人也太过分了,怎么能喜新厌旧,天天泡在新欢那里!”
“你说的这个朋友,不会就是你吧?”十四惊疑不定地看着我。
我哼了一声没解释。
“就算不是你,能和这么狠毒的人交朋友,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音才落,他忽然飞身一扑,掐着我的脖子将我压倒在床上,胸膛起伏,眼睛发红,咬牙切齿地嘶吼:“为了离开我你就这么不择手段?联合外人假死来哄骗我,哄得我还你一身清白,你再活蹦乱跳地回来羞辱我!什么重新认识,你这个口蜜腹剑的毒妇,你分明只把我当傻子!”
他挥拳朝我重重地抡过来!
我紧紧闭上眼,却听耳畔一声巨响,再睁眼,只见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正从他鼻梁滑落。
吧嗒,掉在我眼皮上。
这不是我第一个看见男人哭。
上高中的时候,我曾看上过一个男生,他长得非常好看,篮球打得极好,风靡整个学校。
有一天我做卷子做的烦了,从自习室溜出去,而他正好在操场打球。
原本我对篮球这项运动并不感兴趣,只在不经意一瞥间,看到他跑着跑着忽然撩起球衣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而后随意一甩头。
这个充满活力和张力的动作瞬间吸引了我。
我立刻翻出学校,从外面水果摊上买了一盒草莓,接着去操场截住他,说我喜欢你。
在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他接过了我的草莓,并在此后的一个月中尽职尽责得扮演男朋友。
他每天接送我上学放学,在路上努力找话题,给我买小礼物,给我要好的女同学买奶茶……
可是他太闲了,我做卷子的时候他催我,我听课的时候他发短信,我和朋友八卦的时候他叫我出来看电影……他聊得话题也很无聊,除了游戏就是篮球……他还不吃辣!
交往满一个月那天,他郑重其事地买了条项链给我,还用粉色的信纸写了封情书,洋洋洒洒地历数这一个月来的‘甜蜜’时刻,最后郑重其事的表示要努力和我考一个大学。
但我忍无可忍地说了分手。
他就哭了。哭着说,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失望了!
此刻我在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再想起当时的自己,是不是恨死我了?
明明错的不是他,是我对感情太不认真,是我始乱终弃。
我摸着十四的眼泪,在脑海里一步一步地往前捋,这一次,是不是还是我的错?
“滚!滚出贝勒府,永远别再回来!”
没等我捋清楚,十四抓起我扔到门外。
我的收藏……我的琴……我的钱……
我一个也没敢要,带着金毛,灰溜溜地滚了。
闷雷滚滚,冰凉的雨点拍在脸上。
十四不仅被他皇帝老子偏爱,连老天爷都格外疼他。他只流了一滴泪,老天替他哭个没完。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和金毛都被淋透了,牙齿随着寒颤不断撞击,狼狈不堪。
肖似十四的弘明站在屋檐下冷冷瞧着我们,手背在后面,似乎拿着根长棍。
怎么,出府还得过他这一关?
我准备放狗吓他,他却忽然将长棍撑起举过头顶朝我走来。
原来是把伞啊。
少年青涩的脸上带着点别扭的伤感,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递到我面前,语气僵硬地说:“还给你。”
我接过一看,是腊八登殿那天,皇帝赏我的玉辟邪。真是被他拿走了啊!
他又把伞往我跟前一递,“你可别死了。”
我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笑道:“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死在外面呢。”
他扭过去,不再说话。
“谢谢你啊!”我接过伞,刚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其实你长得很好看,不过相貌对男孩来说一点都不重要,男孩要顶天立地,学富五车!”
他幽怨地瞪了我一眼,喝令门房关门。
站在朱漆大门外,我久久没动。
每次和十四交锋,我总能感到深深的无力和巨大的挫败。
这一次还多了一点沉重的负罪感。
都怪安东尼!!如果不是他把我送进贝勒府,哪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安东尼自知理亏,从自己积蓄里掏了二十两给我付了房租,又发动传教士们筹集了些许资金帮我置办必备的生活用品。
然而他们的收入并不高,还经常接济附近的穷人,所以不可能给我更多。
接下来的日子势必艰难。从未在物质上受过难的我,望着空空的口袋,第一次为钱发愁。
更窘迫的是,自从年前我说了要送满月去上学,他就每天来东堂等我。
看到他充满期待的小眼神和不好意思开口的局促表情,我心中无比愧疚且焦虑。
这个时代的学费不便宜,一般人家的孩子根本读不起。每个月学费加书本费、笔墨纸砚费就得将近一两,满月家里没有人,他要是去上学,还得有人供他吃穿,这又得是一笔费用。
我现在打两份工,朝廷每个月俸禄三两,教会每个月能给五两,按说养他绰绰有余,可教会是付年薪的,朝廷也还没发响,而我的钱都在贝勒府!
怎么办?!
第54章
公元1715年 4月29日康熙五十四年农历三月十八日 晴
“信天主教的?快滚!”
“不好意思, 我们这里不收瘸子。”
“不识字?那去识字班啊!啧啧,这么大了,和三岁稚童坐一起不丢人吗?”
“就算学好了又怎样, 朝廷不让瘸子考科举,当官的也不收瘸子幕僚!没出路的!别浪费钱了!”
一个月, 我和朗诗宁带着满月跑遍了京城每一个学堂, 没有一家愿意收他。
天气渐渐热起来,我们仨口干舌燥,还要给人家陪笑脸, 换来的却是一个又一个冷嘲热讽。
“姐,我不想上了, 你别求他!他不配!”满月受尽屈辱, 还要顾及我的感受, 不敢表现出一丁点失望。
他知道,为了让他上学,我提前退掉客栈, 死乞白赖地要回了预付的半个月房费,还当掉了管亦君送我的掐丝珐琅火镰盒,甚至没敢收八福送来的驴车——养不起。
好不容易凑够了半年的学费, 满心欢喜地送他去学堂, 迎来的却是这幅局面。
其实这个时代参加科举根本不限制年龄, 什么时候上学都不晚, 也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残疾人参加,这些学堂拒绝我们, 最根本的理由还是因为那场论道。
尽管皇上给我封了官, 文官儒臣们不再从明面上讨伐我,可他们的怨气早已蔓延到了基层文人这里。
我最先感受到这股怨气, 其实是在翻译院。
那是我刚从贝勒府出来不久,携礼去翻译院拜访直系上司和同事们。
虽然我不需要坐班,但既然在翻译院挂职领俸,就不能什么都不干,否则更被人诟病嫉妒。
我想着,没有外务接待的时候,或可做些基本的文书记录工作或档案整理工作,为部门分担一二。
翻译院辖署理藩院,平时就在理藩院办公。
之前我无官无职接待女公爵的时候,和其中不少司员、笔帖式们打过交道,虽然当时他们对我也不热情,起码是客客气气的,这次却直接无视我。
甚至有的门房门口还张贴着‘女人不得入内’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