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别这样(穿书)(44)
他今日中了鸳鸯绣的毒,还被温泉激发了毒性,所以她理所当然认为方子衿眼睛变红是受中毒影响。
中毒会让他变得更脆弱,却不是眼睛变红的直接原因。
有很多次,方子衿没有受伤,没有中新毒,眼睛也是红的。
因为他碰了人。
因为他的心,生了很严重的病。
林青青叹了口气,方子衿身上的毒她也束手无策,更别说精神问题。
“去叫伙计,把方子衿房间的被褥换掉,再让人熬碗姜汤送去。”
影二:“喏。”
或许可以用针灸为方子衿止痛,至少让他今晚睡个好觉。林青青摸了摸放银针的暗袖。针灸止痛因人而异,到时候没效果,也是白高兴一场。
两刻钟后,房门外响起伙计的敲门声,连续响了几声。
方子衿没有开门。
林青青睁开眼,望着床顶,一时半会睡不着,翻出携带的银针,猛然想起方子衿怕扎针,犹豫地放了回去,拿起披风去敲隔壁的门。
“陛下有事要问吗?”
林青青还未出声,隔着一道厚实的门板,只有敲门声,方子衿便听出是她。
“你指着我的鼻子谴责我一顿,总要听我说句话。”林青青接过影二手中的姜汤,挥了挥手。
影二转身离开,消失在客栈的过道。
“门没锁。”少年道。
林青青推门进去,送被褥的伙计被方子衿赶走,原本的被褥没被动过,床边有大块不浅不深的水迹。
灯罩被摘下,方子衿正聚精会神地拨弄烛火。
“我没有指着你的鼻子。”少年嗓音冷冽,音调平静似井水,起不了半点波澜,“也不是在谴责你。”
林青青嗅到一股古怪的烧焦味,心惊肉跳地过去抓住他放在火上烤的手,看着毫不含糊红了一块的肉,头皮发凉:“你干什么?”
方子衿白皙如玉的手张开,露出烫伤的掌心:“我曾问过沈娘,为何将银针置于火上,沈娘说,这样就干净了。我的手变干净,你就不嫌弃了。”
林青青张了张唇,神经病三个字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动了动隐隐发僵的腮帮:“我没有嫌弃你。”
“面对一个陌生人,哥哥尚能亲切地给她擦手……”少年眼底弥漫浓烈的戾气,莫测的血眸更显阴暗,他重音压在“哥哥”两个字上,让这两个字充满着讽刺。
林青青听见布料轻呲一声撕裂的声音,少年扯断她抓住的衣袖部分,“却从来都只碰我的衣袖。陛下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和他们一样,觉得我含垢负耻,死有余辜。”
“我并未这般想过。”林青青说。
方子衿微微侧首,半是麻木的眼睛盯着她,浓黑微密的睫羽遮住了上半边眼球,轻声呢喃:“那为何陛下第一眼见我,便是在拔刀?”
他半是悲凉地自问自答:“因为在陛下心里,我是窃国的奸细,郇州是我拱手送出去的。”
林青青嗓音一哑,干巴巴道:“你记错了。第一次见你是在熙夜宴上,笑着,给你敬酒。”
方子衿的记忆混论交叉,但他记得熙夜宴,想起有这么一回事,道:“那时我打了胜仗,人人趋之若鹜。”
“后来兵败郇州……”他眼珠僵硬地转动,目光所落之处空洞寒凉,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我该死在那里。”
“他们都这样说。”方子衿轻敛着眸,眼中血丝还在,却多了份压抑的理智和敏感的探究,“你也那么想。”
郇州一战后,他便如一具行尸走肉,强撑着活着。
只有在不清醒的时候,才会偶尔暴露出求生本能,如活人那般非要挣扎出一条口子,只是那片刻的挣扎,也能让他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然而他的伤口早已化脓,除了撕开那道口子,将腐烂的地方挖出来,别无他法。
他便拖着这样的身体,在悬崖的边缘向下看。
某日麻木地睁开眼,他看见了一个人,毫无底线地包容他,接受他怪物般的模样。他贪婪地扮演着一个孩童,侥幸地以为他也可以被偏爱。
后来他发现,那人会下意识地防备他,抗拒他的一切。触碰,拥抱,甚至只是名义上的结拜,都会被敬而远之。
那人内心深处在憎恶他,厌烦他,并且警惕着他,所有的包容皆是因为他有用而已。
他只是一件对方用着还算趁手的兵器。
他不是特别的,也从未被偏爱过。
有朝一日,他没有用了,不称手了,拖着这身难以解释的幻痛,不如一个普通人,恐怕对方都不愿纡尊降贵多看他一眼。
方子衿手指发抖,不用等到有朝一日,他现在就使不出一点力气。
“我不信传闻,实不相瞒,我连自己眼睛看到的都不会轻易相信,我只相信证据。”
林青青实事求是道:“你为宣国争取到的利益远比宣国失去的要多得多,倘若你有叛心,丢的便不止是郇州。”
“所以我说,陛下高估……”方子衿声音卡在半途,衣袖被他扯碎,林青青的手指接触他的皮肤,牵着他微颤的手压在冷水当中。
“别叫陛下了,听着烦。”林青青皱眉道,“大半夜的不安生,去哪找烫伤药?你说的没错,我迁就你是因为你有用,能力出众并非可耻之事。”
方子衿原本苍白的脸白得不能再白。
林青青捣腾他软趴趴的手腕,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到他发疯的症结,“方子衿,我说的话你没放在心上,约法三章时我说的是什么?你不叛我,我便护你,与你是否是普通人无关。
既然你提起,我就不得不辩解一句,只碰你的衣袖是因为你非常在意我是否有龙阳之好。”
方子衿脸上浮现出一抹薄红。
他很快就敛起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烧红的手没有起色,林青青乜目斜视始作俑者,“今晚做的都是什么狗屁事。”
自己烤自己,吓了她一大跳,还以为二十岁的龙傲天要来痛击她。
方子衿像是被抽光所有力气,任由林青青摆弄,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必须尽量压抑自己,不让林青青察觉。
方子衿努力让自己思绪放空,好像只有变回五岁记忆里的模样,才能让他在林青青身边多一分安全感,被裹进被子里还不忘小声提醒:“哥哥乃一国之君,不能说粗语。”
所幸锦被折叠在里侧,没有被水渍浸湿,床边的水晾了半天,有半干的迹象。
林青青把他往里面推了推,“进去。”
方子衿听话地缩成一团,见林青青脱鞋,心脏一紧,有些透不过气来。
“你不回去了吗?”
“我累了,不想动。”林青青妥协道。
“我没脱衣服。”
“我也没脱,别折腾了,睡。”
发觉身边的“蝉蛹”一点点掀开锦被,林青青眼皮一跳,没搭理他,翻身背对,还没焐热的锦被轻轻落在她身上。
迷迷糊糊中,暗藏软刃的腰带被戳了戳,她听见少年低声道:“你带兵器了?不硌吗?”
翌日,千阳城墙修建提上日程。
城墙一般以土夯制,用砖石砌面,或将三合土作为墙体基础材料。三合土由石灰、碎砖和细砂组而成,凝固时间漫长,虽然坚固,但要长达一个月才能完成初凝。
且不说千阳城贫瘠到没有能力弄到三合土,就算林青青暗箱操作向千阳拨款,这漫长的凝固时间,也能让千阳如履薄冰,运气不好碰上北蛮提早进攻,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嘈杂的喧闹声从远处传来,上百名兵卒聚在一起,吵吵嚷嚷或坐或立,和其他忙绿的兵卒形成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