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215)

犬戎发现鼓声变化,却已经没有回头路。

第一批部众冲至车前,尚未来得及靠近车身,直接被战马撞翻。

战马发出嘶鸣,去势不减,踏着犬戎的尸体继续前冲。

看到同族的惨状,犬戎不敢再硬碰硬,有意避开战马,从侧面攻击车上的国君和甲士。

“从两侧冲!”

“用箭射!”

部落勇士尚存数百人,各自以双腿控马,解放双手在马背开弓。

箭矢稀稀落落飞来,劲力不足,大多数被车前甲士挡下。少数越过甲士飞向车身,也被国君格挡开,根本未能造成损伤。

一支骨箭飞来,准头不错,擦过林珩的肩膀,被他单手握住。

掌心微凉,林珩眺望射箭的犬戎,折断箭身丢到车下,反手拿起挂在车内的强弩,对准马上的犬戎,手指扳动机关。

箭矢破空,掠过冲锋的犬戎头顶,精准穿入勇士前胸,从背后透出。

勇士低下头,带着满脸惊愕跌落马背,转瞬被人群淹没。

“击杀骑马犬戎。”

林珩下达命令,甲士擎起令旗,用力挥动数下。

破风声骤然密集,黑骑在奔驰中挺起强弩,对准马上的犬戎陆续扳动机关。

勇士接连中箭,部分跌落马背,部分顽强支撑。个别侥幸逃过一劫,生死关头丧失战意,竟趁着部众冲锋时脱离队伍,试图脱身逃跑。

这一幕恰好落入蕲君眼中。

“矛!”

蕲国贫瘠,国库穷得叮当响,使用的武器在西境诸侯内属末流。但蕲人有一项独特本领,投掷的力量和技巧超类绝伦,在诸侯国间数一数二。

锁定逃跑的犬戎勇士,蕲君放下盾牌,单手挺起木矛。

矛身同眼尾平齐,矛尖微微上扬,有力的手臂平稳向后,短暂停顿,猛然向前掷出。

木矛破风,尖锐的呼啸声袭至背后。

犬戎勇士预感到危险,立即弯腰趴向前,胸膛贴紧马背。

百试不爽的保命诀窍突然失效,木矛虽未击中他的后心,却穿透了他的脖颈,更带着他向前飞出,狼狈地摔向地面。

咔擦一声,矛身折断,留下半节贯穿伤口。

勇士试图撑地爬起身,手臂却失去力气。雪上加霜的是,后背突然遭遇踩踏,传来一阵剧痛。

他用最后的力气转过头,只见一张狰狞的面孔悬在眼前,充满恶意地对着他。

他恍惚间记起,对方是部落成员,不久前刚被他抽过鞭子……

踩着勇士后背,男子用力碾压脚底,心中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意。他料定逃不掉,死前能出一口恶气也算是畅快。

“平日耀武扬威,今日却想逃跑,做梦!”

犬戎陷入癫狂,不断发出怒骂。

见勇士一动不动,他终于收回脚,抓起勇士的长刀,冲向对面驰来的战车。

田齐站在车上,遇犬戎袭击,从容不迫挺起盾牌。

他的战车不高,车轮两端也没有木刺,车身相对狭窄,仅能站两人。然而有其弊定有其利,这样的战车更加灵活,最适合蜀国地形。且在行进间能够转向,和别国战车截然不同。

犬戎冲到近前,举起长刀就要砍马。

驾车的甲士扬鞭猛抽,车上的田齐抄起盾牌挥舞,展现出极少示于人前的力量,当场将两名犬戎撞飞。

不等犬戎爬起身,宋伯的战车冲出来,车轮在两人腿上压过,登时引发一阵鬼哭狼嚎。

宋伯几度晕厥,看似病病殃殃天不假年。今日走上战场,突然变得生龙活虎。

他率领宋甲左冲右突,额外分出精力照顾田齐,切实履行在林珩面前的誓言,同之前的作风判若两人。

“小心!”

声音响起,宋伯头也未回,翻转剑身向后一刺,精准挑飞一名偷袭的犬戎。他转头看向田齐,后者已经收回视线,继续驾车冲杀,迅速同他拉开距离。

宋伯倒也不恼,命麾下聚拢,依照原定计划驱赶目标。

“骑马者杀,余着尽围。”

战斗进行到中途,诸侯国兵互相配合,将数千犬戎逼进张开的口袋。

犬戎察觉到情况不对,已经身陷重围,早就回天乏术。

数千人被分隔驱赶,前后左右都是骑兵和步甲。反抗者就地格杀,脚下的泥沙都被染红。

“杀!”

“捕胡!”

喊杀声四起,持续震荡在空气中。

犬戎胆战心惊,之前鼓起的勇气如水泡一戳就破,瞬间消失无踪。

骑士在马背甩出套索,犬戎一个接一个被拽倒,拖出一段距离后动弹不得。

望着脚下延伸的血痕,还活着的犬戎终于崩溃,当场丢掉兵器匍匐在地求饶,恳求能饶他们不死。

“饶命!”

“求饶命!”

一至十,十至百,再至千,求饶的犬戎越来越多,很快跪了遍地。

从战斗开始到结束还不到两个时辰,相比诸侯国间的战争,胜利来得如此轻松,简直如探囊取物,令人难以置信。

依照战前的约定,诸侯国各自抓捕犬戎,抓多少各凭本事。

林珩的战车穿过人群,百余黑骑护卫在车旁。

马上骑士倒提长矛,经过匍匐的犬戎头前,矛尖犹在滴血。

“君上,未抓获胡首,恐已逃脱。”智陵策马行进,开口说道。

林珩没有作声,举目向北眺望。

一道黑影划过天空,在车顶盘旋两周,俯冲落到车前,双爪抓牢横栏。

林珩抬起手,指尖挑过苍鹰的飞羽,解下苍鹰腿上的木管,取出藏在里面的绢。

看过绢上内容,他眉目舒展,当即下达旨意:“传信各军,留人点清俘虏,清理战场。余者集结,继续发兵向北。”

“遵旨!”

骑士往各军传信,国君们迅速调拨人手看守俘虏,清扫战场。同时重新列队,向北追击逃跑的犬戎。

“君侯言,一个不容走脱,果真是言出必行。”

不只一名国君心生慨叹,行进间望向玄鸟车,既有钦佩也有敬畏。

无论情绪如何复杂,有一点想法,众人始终保持一致:晋出英主,争霸势起,必彰武威于天下。

第一百四十四章

时近日暮,金乌西沉,绯红漫天。

余霞成绮,笼山络野,大地覆上一层红。越向北行,色泽越是浓重,好似血色弥漫。

杂沓的马蹄声传来,混合纷乱的脚步声,响彻荒原。

地面腾起沙尘,如同狂风席卷,大片飞沙走石。

一支杂乱的队伍冲出沙雾,皆是拔足狂奔的犬戎,正向北仓惶逃命。

各部首领飞驰在前,不断扬起马鞭,胯下战马星奔川骛,一路播土扬尘。

部落勇士行在左右,双腿牢牢夹紧马腹,单手持缰,另一只手握牢兵器,既为抵御追兵,也为防备部众,提防北归途中有人造反。

勇士身后是奔跑的犬戎。被诸侯国兵吓破了胆,只顾着抱头鼠窜,落得满身狼狈。部分人甚至丢掉兵器,空着一双手逃离战场。

犬戎各部集结南下,数量多达一万三千余人。短短不到半日,超过半数被留在战场,生死不知。

五千多人惊魂未定,一门心思逃命,上至首领下至部众,无一人担忧同族的死活。一旦被追兵咬住,自己性命难保。自顾不暇,哪还有闲心去想别人。

逃亡过程中,犬戎的想法出奇一致,保住自己的脑袋,竭尽全力逃回荒漠。

尤其是缀在队尾的犬戎,万一诸侯国兵追上来,他们最先受到攻击,必定成为他人的肉盾,下场可想而知。

不想埋骨北荒之地,犬戎们眼观六路,变得愈发浸提。一旦情况有异,不惜拖他人下水,只为自己能够活命。

“前面就是边界,快!”

长途奔袭之后,三座醒目的土台闯入眼帘。

土台历史久远,常年风吹日晒,早看不出原本模样。从残存的基石推断,应为先民搭建,充为祭祀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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