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519)

作者:绿梅枇杷 阅读记录

直到见到苏娘子,始信天下果然有气度这回事。

……

去岁冬,宋王在西山上的意外,险些送命是真的,哄得整个洛阳欲•仙•欲•死也是真的,之后就听说苏娘子进了家庙。虽然没有剃度,但是终日青灯黄卷,总不是长久之计。

宋王府中,家庙里,木鱼停下来,王氏也说:“……阿染,这不是长久之计。”

苏卿染垂着头,没有应话。她当然知道不是长久之计,然而她过不了心里这个坎。人心里都有结,她的结是华阳。

他为了她骗她。这句话在她心里,日日夜夜,如煎如熬。从前,她以为他与她之间是没有隔阂的,无论是他的生死还是他的婚娶,都在她掌握之中,他是她的,他娶谁,是经她点头,甚至经她谋划。

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脱离她的掌控?她是想过的,她想不起来。萧郎与华阳去信都这一路,在他与她之间,出现了大片的空白。

你不会知道感情在什么时候滋生,那就像是春天的草,你能看到的时候,已经郁郁葱葱,遍地如茵。

野火烧不尽。

而她错过了。

是他辜负了。

也许辜负的……并不仅仅是他。华阳在西山上吼的那些话,已经半年了,还每个字都清楚得像刚刚出口:

——“……但是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过问萧郎,他想不想?”

他想不想回金陵?她确实没有问过。长久以来,她都以为无须问:他想,他当然想,他和她一样想——如果在之前,她也许能理直气壮,这样回答每一个质疑的人。但是问这句话的是华阳。

那个月色里侃侃而言,玲珑剔透的少女,她知道什么——她知道了些什么?

她不敢问。

再无畏的人,也有心生怯意的时候,她的怯意就是萧郎。她从前……她从前做梦也没有想过,她与萧郎,会到这一步。她从前,总以为他与她是一体的,他每个决策,都是为了他们,她每次牺牲,都是为了他们。

然而如今,她不敢再这样肯定了。

想必不敢再肯定的也不止是她。不然,他为什么不进来,他为什么不能走进来与她开诚布公谈一谈这个话题——当时华阳对她吼,他也听见了,甚至听得比她更清楚,更真切——因为他不敢。

他不敢负她。

纠缠得太久的两个人,岁月生出血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刀下去,血流如注,生死攸关。所以她不敢,他也不敢。

在难以捉摸的命运面前,大多数人都恨不能做逃兵——聪明通透如萧阮、苏卿染也不例外——然而他们又是清楚的,到头来,总还是逃不掉。除非死亡,除非死亡突兀地出现,过去种种,方才能一刀两断。

便如此,也还是疼的,痛的——未必就能独自活下去。

苏卿染微叹了口气,她也知道姨母说这个话的意思,不是长久之计——她是劝她主动,既然断不掉,既然回头无路。在去年腊月,萧阮出的那场事故中,姨母心里的懊悔,恐怕比她更甚——更甚百倍。

她这样轻易放弃了自己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她诅咒他,她鄙弃他,她甚至不曾为他的“死亡”表示过悲痛。诚然身为他的生母,她有恃无恐,但是一旦情分耗尽,血缘也无能为力。

譬如——这个比方兴许不够恰当——华阳和贺兰氏。

所以她如今方才转而指望她。

苏卿染道:“姨母莫急,且再等等。”

“等——等什么?”

“等华阳过门。”苏卿染心平气和地说,“华阳不是贺兰氏,是决然不会与人做平妻的。”

王氏吃了一惊,又是意外,又是心疼:“那你——”

“笃!”苏卿染敲了一下木鱼,没有接话。她如果做出让步,她一定要人看得见,看得见她的委屈与牺牲——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她从前,就是太理所当然了。

至于华阳,她其实并不十分担心。便真是个天仙,也有厌倦的时候,更何况华阳的容色,还远远达不到天仙。只有在心里记着,念着,而始终得不到,才会成为心结——但凡得到了,就不过如此。

那些琐碎的冲突,一次,两次,三次……没有同舟共济的信任,和生死相依的情分打底,不多时候,就磨尽了。

世间夫妻,大多如此。

何况华阳和萧郎还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呢。

王氏却皱眉道:“……我听说,华阳和李御史订了亲。”

苏卿染再敲了一下木鱼,轻飘飘地道:“据我所知,彭城长公主一直在求这门婚事——以长公主的能耐,就是个迟早的问题。她和谁订了亲,都算不得数。”

在求这门婚姻的,也不止长公主,还有萧郎,她知道的。与其说她相信长公主的能耐,不如说她对萧郎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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