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九千岁(双重生)(50)
就在这一时半刻之际, 六名宫女寻机溜进寝殿, 不声不响地用黄绫布勒住了皇帝的脖颈。小寐的皇帝霍然惊醒,只感觉手脚被人控住,身躯被人压住,半点动弹不得。
脖颈上那令人窒息的束缚感, 越来越强, 他梗着脖子, 张着嘴巴, 急速喘息, 双眸翻白,眼睑通红。
真龙天子难道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交代了吗?
千钧一发之时, 惠嫔推门进来, 被眼前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吃。
但她到底不是一般的深宫妇人, 惠嫔临危不乱,当即唤了几个大块头的太监将六名宫女制伏。
她又探了探皇帝的鼻息, 还好,忙命人去太医院请太医。
这些事惠嫔都安排得滴水不漏,并且悄无声息,因为早在她推门目睹这一场景的瞬间,就盘清了现状。
谋害当今圣上,灭十族都难辞其咎,此事偏偏发生在永宁宫,她瓜田李下有嘴也说不清,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她亲自秘密审讯了这六名宫女,她们声称没有组织,没有同党,要头一颗要命一条。
弑君,这样一件惊天动地之事,竟然毫无精密的组织谋划,说出来谁信呢?
惠妃望着六名遍体鳞伤的娇弱身躯,苦笑了一声,她信。
当今圣上沉迷修道,笃信长生不老之术。每年都会从宫外新招大批豆蔻少女入宫,使用处子初潮的经血作为药引炼药。为了保持身体的纯洁无瑕,这些宫女每日只能喝露水果腹,有时甚至还会被逼迫服用舒经活血的药物,以榨取大量的经血。
她们或饥饿致死,或溢血而亡,或反抗无果反被刑罚处死,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说这高门朱墙的宫闱吃人,一点不为过。
真龙天子不该是泽被万民的君父吗?为何是这副草菅人命的禽兽模样?这个忝居龙椅的人,不是百姓的君父,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所以即便是力量悬殊,即便是注定失败,她们也要为了自己不屈的命拼一回,她们怎么会怕死呢?她们但求一死,只为死得有尊严。
惠嫔望着跪在地上疯笑的六名柔弱女子,眼眶蓄泪,可她没有办法。
她曾是与她们一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从一个低等宫女一步步爬到嫔位,她自负有才能有眼界,不该被辜负埋没,不甘屈于人下。她还有更大的抱负,更高的追求,不能就这样轻易地为六颗鲜活又冲动的心陪葬。
庄妃素来与皇帝不和,气急时还常常与皇帝破口对骂,且在当时代行皇后之职,管理六宫,处处压惠嫔一头。
惠嫔命人偷偷取了庄妃书房的几张金桂香笺,这纸是庄妃新做的,她闲暇时爱自己动手制纸。又命人模仿庄妃的笔迹,写了一封与谋逆宫女联络的密信。
全后宫独一无二的纸,上面还有庄妃的亲笔,加之庄妃与皇帝关系不和,连动机都有了,这真是百口莫辩。
皇帝经太医救治终于醒来,勃然大怒,却又碍于徐太后等各方势力,只判了庄妃参与涉事之罪,将其贬为庶人,赶出了王宫。
经此一役,惠嫔看准时机转危为安,不但赶走了庄妃这一劲敌,还被皇帝嘉奖护驾有功,赢得了庄妃之子的抚养权,从此成为了代管六宫的惠妃娘娘。
辛酉宫变在史册上被定义为一场丑角异想天开撼大山、终难得逞的愚昧之举,可不管史册如何评说,人心中自有一杆秤。
此事后来在宫里甚少有人提及,因为皇帝不爱听,如火如荼的炼药行动似乎也消停了一阵。
蓝芷曾经根据皇帝临幸后宫的频率猜测过,或许就是从那天开始,皇帝难以再对女子的身体产生反应,或者说,雷霆万钧的真龙天子内心深处,其实变得害怕女子。
这是题外话,重点是,这桩让惠妃平步青云的宫变,同时也成为了她心底的一根刺,更准确地说,是蓝芷成为了她心底的一根刺。
因为庄妃谋逆的密信,是蓝芷替惠妃伪造的。
她从小爱读书练字,一手书法极妙,临摹名家字画,甚至能够以假乱真,一进宫她的这一技能就被主子盯上了。
辛酉年,蓝芷刚入宫,分在永宁宫当差,惠妃命她伪造密信,她不得不从,可这么大的事,她当年不过十三,任她平时挥毫多么笔走龙蛇,那天,她确实是害怕了。
她怕此事败落,陷害庄妃,她的小命可不够填的;她又怕此事成功,惠妃这样滴水不漏之人,事成之后,怕是要灭她的口。
她无助又绝望,小小的人儿这才意识到,宫闱之中,高门头是遮天蔽日的高,红房子是腥风血雨的红。
她心跳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身体无意识地痉挛,提笔的手抖个不停,只能稀里糊涂地落笔,她写到一半,毫无意外地,写坏了一张纸。
在琴姑的一番谩骂掐打后,她慢慢调整情绪,硬着头皮重换了一张纸继续。
最后,这件事有惊无险地成了,蓝芷也猜得没错,潜入庄妃书房偷纸的、另外还有几个知情的宫人,除了惠妃的头号心腹琴姑,其他人都在事后的一个月里,无声无息地意外死亡。
在宫里死个太监宫女不是什么大事,谁还没有个七灾八难,没人会注意到前行时,是否踩死了地上的一只蚂蚁。
值得庆幸的是,蓝芷没有被灭口。
因为她写坏的那张纸,不翼而飞了。
从庄妃书房偷拿的纸统共不过三四张,拿多了容易被发现,事后,除了呈给皇帝作为罪证的那封密信,其他的纸惠妃都让琴姑焚毁了。
可最重要的一张,写了一半,足以佐证陷害庄妃的密信是伪造的那张纸,却离奇地消失了。
惠妃前前后后审了蓝芷很多次,她都闭口不言,甚至还打过她家人的主意,好在蓝芷已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亲人。
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宫女,瞪着强装镇定的眸子,身子微微发颤,撒了入宫以来的第一个谎,她说,那张纸已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她不敢威胁娘娘,只是想救自己一命。
‘惠妃娘娘,您高抬贵脚,踩死一只蝼蚁,不费吹灰之力,不踩,倒也碍不着您什么。’
这只蝼蚁,就在惠妃脚下,不痛不痒地膈应了三年,然后,就出了祁溯的事。惠妃将她灌了药送上龙床,有了后来的兰才人。
其实,蓝芷也不知道那张纸到底去向何处,她用力回想了很多次,或许是那天她太惊慌失措,又或是那天她根本就没留意那张纸,事后才意识到它有多重要。
直至今日,冯贵的手在她面前胡乱挥舞时,蓝芷的脑中闪现了一幅经年的画面。
这只虎口有黑斑的右手,默默取走了桌角的那张纸。
她想起来了,这个冯贵也曾在永宁宫当差,只不过不是什么起眼的红人。
他在太后归灵之日拿那种眼神瞧她,今日又在生死存亡之际向她呼救,显然,冯贵是记得蓝芷的。绝望中的人内心生出一丝期待,或许如今的兰嫔娘娘,会念在当初之事,保他一命。
而且,兰嫔娘娘若是有野心的话,冯贵这个人,绝对是有用的。
只是,蓝芷还未来得及置喙,太师椅上的庄妃就督促宫人,赶紧将冯贵拖下去免得惊扰了他人。
从长阳宫回去后,蓝芷秘密去查了冯贵的案册。
他曾是永宁宫一个籍籍无名的打杂太监,辛酉宫变后,因为犯了个小错被惠妃逐去了陪都,在陪都尽心侍奉落难的庄妃娘娘,渐渐成为庄妃跟前的红人。
既然他与庄妃是共苦的患难主仆,为何出了事,庄妃没有半点护着的意思,反倒兴师动众地找惠妃登门处置呢?
蓝芷在灯下托腮冥思。
张荦一推门,就见自己房间溜进了一只不请自来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