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清欢(38)
“郎君,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墙内传来卫湛清越的答语:“听得到。”
“那我陪你说说话。”
明日休沐不必早朝,青岑也就没再唠叨,默默退了出去,留给小夫妻隔墙私语的空间。
宁雪滢问了许多问题,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日常琐事,可日子是由柴米油盐组成,无关紧要的家常话才是最寻常的交流。
“郎君的生辰快到了,妾身没什么可送的,特绣了一个荷包,还没有完成。”
卫湛的生辰是在腊月二十七,距今还有一个多月。世家嫡长子的生辰,通常会设宴招待亲友,宁雪滢与董妈妈打听过,每年到了那一日,卫氏的大多数宗亲都会前来。
热热闹闹的挺好,可卫湛最多露个面。
挺符合他的性子。
宁雪滢不觉一笑。
不过荷包也非特意准备,本就打算送他一个,正好赶上这一时段。
一墙之隔,卫湛听得认真,有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耐心。
秋荷的施针和配药开始起效,他靠坐在躺椅上,心跳舒缓,气色渐佳。
泥墙之外,宁雪滢一边说着,一边目视漏刻,在紧张和忐忑中,迎来了子时中段。
嘀嗒嘀嗒的水声敲打在静夜,她站起身走到珠帘旁,看向开凿出的小窗。
是机关术的一环。
内有玄机,开翕方便。
青岑走进来,站定在禁闭的小窗前,“世子?”
里面再次传来清越的答语,“嗯。”
青岑和宁雪滢对视一眼,有些拿不准里面的人是“谁”。
毕竟换了新的医者,刚施过针灸,又服用了汤药,说不定能在医治心疾的同时,扼制住小伯爷“醒”来。
宁雪滢问道:“卫九都是几时出现?”
青岑依据过往经验,道:“会在子时中段准时出现。”
第一次正面接触这种诡异的事,宁雪滢心提到嗓子眼,“卫郎?”
“是我。”
还是熟悉的声音。
莫不是秋荷的施针和配药催眠了卫九?
宁雪滢有些不敢置信。
青岑也不确定,拧动一处旋钮,打开墙上的窗口,弯腰向里看去。
狭窄的视野内,男人依旧靠坐在躺椅上,安静如斯。
是世子没差。
小伯爷不会这么安静。
青岑朝宁雪滢点头示意,宁雪滢生出希冀,打从心底,不想再与那晚雪地中弃她而去的男子有任何瓜葛。
但两人无法确定里面的那个是卫湛,不是卫九,故而没有打开泥墙。
“再等等。”青岑看向漏刻,“等过了丑时再行试探。”
宁雪滢点点头,倚坐桌旁单手支颐,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到再醒来,已是丑时三刻,正是被青岑的声音扰醒。
青岑:“世子觉得如何?”
一墙之隔,灯火如豆,躺椅上的男子转眸平静道:“还好。”
青岑面露欣喜,在他的印象里,小伯爷“醒”来会做的第一件事是更衣,换上与世子不同的装束,而不是老老实实坐在那里。
青岑起了开门的心思,没必要一直关着真正的世子爷。
半晌,里间的男子走到泥墙前,“开门吧,我无事。”
青岑心弦微动,他从不忤逆世子的话。
可就在他伸手探向旋钮的一刹,宁雪滢忽然扣住他的小臂,向里面的人问道:“书房有一罐配好的姜茶,郎君可否喝上一口?”
说着话,她弯下腰,看向男子的反应。
男子平静道:“卫九不喜姜,不必用来试探我,开门吧。”
宁雪滢眸光渐冷,直起身道:“他不是世子,是卫九。”
男子语气不变,“青岑,开门。”
选择权交到了青岑手里,可这一次,青岑没有犹豫,“抱歉,小伯爷,卑职不能开门。”
男人微微拧眉,淡笑了声。
蓦地,他从小窗伸出手臂,一把抓住宁雪滢的细腕向里拉拽,“出去的代价是吃姜,不够划算。”
宁雪滢一惊,发出浅呼。
青岑眼疾手快,拉住宁雪滢的臂弯,向外拉扯,“小伯爷莫要伤到大奶奶!”
“那便开门。”
第24章
小臂被两股力量拉扯,宁雪滢不得不弯下腰身,素净的脸蛋隐现痛苦之色,也清晰感受到来自卫九的无情。
他与卫湛真真切切是不同的。
见状,容不得权衡利弊,青岑快速拧动旋钮。
一道摩擦声起,墙体慢慢向上升起。
青岑磨牙道:“门已开启,小伯爷放手!”
里间的男子蓦地松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外间的两人因着惯性向后退去。
青岑站定,扶住宁雪滢的肩。
“密室”内外的烛火渐渐交融,映得珠帘熠熠发光。随着泥墙一点点升高,卫九半隐在珠帘中。
锦衣玉簪,白璧无暇,透着世家公子的傲雪凌霜之感,但仔细看会发现,那双凤眼含笑。
簇簇粲花中,属夹竹桃最为妖冶。
卫九有着夹竹桃的艳逸瑰丽。
电光石火间,两道高大的身影极速靠近,在洁净素雅的书房外间大打出手。
宁雪滢躲到一侧,眼看着青岑抬腿劈下,被卫九躲开。
几个回合下,桌椅摆件歪倒横斜,狼藉一片。
门外传来护院急切的叩门声,“世子?!”
宁雪滢背靠房门,侧头道:“无事,都退下。”
“大奶奶?”
“退下。”
她要替卫湛保守这个秘密,即便生理性排斥卫九。
门外脚步声远去,宁雪滢转眸间,心口一跳。
一身白衣的卫九不知何时手中多出一把折扇,虚晃一招,在青岑向后退去时,脚踩绣墩翻转而起,如白练腾空,稳稳落在青岑身后,以扇骨侧击在青岑侧额,仅一下,令青年脸皮轻抖,目光发颤,轰然倒地。
宁雪滢跑过去,想要扶起青岑,却被卫九拽住手臂。
男人一手紧攥女子手腕,另一只手以扇骨执起女子下巴,仔细打量后冷笑道:“跟在卫湛身边随时都有危险,不和离等什么?”
宁雪滢站立不直,用力拧动腕子,憋红一张芙蓉面,“那小伯爷倒是告诉我,究竟有何种危险?我也好趋利避害,趁早离开。”
没想到会被反将一棋,卫九菱唇微勾,附身凑近女子的脸,目光皎皎纯良,神色温柔,可说出的话非但不中听,还疏离讥诮,“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告诉你?”
腕部被攥得愈发的紧,宁雪滢挣不开,不得已,直视起男子清澄的眸,“你永远不会是我什么人,我的夫婿是卫湛。”
不痛不痒的一句话快要令卫九发笑,压根没觉得这句话会对他今后造成任何杀伤力。
他语气轻柔的像是在与情人呢喃,可手上毫不留情,斜劈在宁雪滢的侧颈,淡漠地看着人晕厥过去。
书房后窗被拉开,寒风嗖嗖灌入,吹起卫九身上的白袍,像是想到什么,他扛着宁雪滢走进云屏内,换了一身藤紫色外衫,系黑色镶玉腰封,又取出放在木匣里的银戒戴在了右手食指上。
倒在桌脚的青岑动了动眼睫,却是怎么也动弹不得,混沌中,恍惚瞧见小伯爷将大奶奶扛出后窗。
“不......可......”
书房外,护院们都以为,方才的一阵哐当响,是小夫妻闹了矛盾在砸东西,否则大奶奶怎不喊他们进去救场?
秋荷推开拉她的青橘,急赤白脸地跑过去,使劲儿拍门,“姑爷对小姐做了什么?枉费小姐事事为您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