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温柔梦境

萧白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从年少轻狂到江湖奔波。

很多时候，他都会想，如果自己没有打伤严世蕃的眼睛，是不是萧家就不会被严家盯上？母亲也不会如此快地撒手人寰。

被逐出家门的时候，他曾想过杀了严世蕃和严嵩，却被族中之人以性命相阻拦。

“萧白，你若是再如此冲动鲁莽，我萧氏一族必将毁于你的手中！”

萧氏族长一向不耻以江湖那套来对人，他们暗中搜集严家近年来贪污的证据，却还没来得上报，便等来了严家的各种反击。

从此，江南萧氏一族没落。

萧氏一族终于还是毁在萧白的手中。

从此，萧白这一生就背负上了整个萧氏一族的生计。

萧白也从最初的年少轻狂，变得愈发沉稳。

最初流落江湖，为了生计，他甚至街头卖艺。他向来高傲，却在见识过世间冷暖之后，变得越来越平和起来。

若非遇到逍遥道人，将毕身修为传于他，他或许早已死在严家派来的杀手之下。

为了接济没落的萧氏一族，他乔装打扮成道士，出入于官宦人家，为他们捉鬼、祈福、看风水……有些是真的捉鬼，有些他只是装神弄鬼，狠狠地敲诈那些贪官一笔，再套出此人贪污的证据，报给明炤。

渐渐地，江湖人叫他一声铜钱道人。因为对穷苦人家，他只是象征性地收一枚铜钱，对富豪官宦，却是收千金万银。

他活得忙忙碌碌，却也觉得空荡荡的心被一枚一枚的铜钱填了起来。

静下来的时候，他也会想，当初严府家中的小丫鬟若是没有帮忙，令他死在严世蕃手上。萧氏一族会不会就此逃过一劫？

但世间没有如果，且世事无常，严家睚眦必报，结果如何，未必可知。

他有时感激她，有时亦恨她。感谢他让自己活下来，恨她令自己背负着沉重的负担活。

直到再次遇到那个小丫鬟，她已经认不出他，而他心中对她的恨也淡到几乎不可见。

辛云，原来她叫辛云。

她总是眉眼弯弯，说话不着调，没大没小，总爱讲些他听不懂的话。但有时也会陷入沉默，呆呆地看着窗外。

她有很多不懂的问题，总是问这问那，好奇心无限，但也知道适可而止，对萧白的往事，她从未过问。

她似乎不太知道男女有别，总是大大咧咧，但有时却很容易害羞。只是静静地看她一眼，她便会别过头去。

她很聪明，学东西很快，却也很固执，认定的事情要很难才能改变。

她有时会同他讲人人平权，讲大同社会，讲自己对世界的看法，对强权们表示愤慨，但总会感叹自己的渺小，渺小到连适应这里的生活，都需要别人的帮扶。

她很贪财，毫不掩饰自己对金钱的渴望，总爱捡各种各样奇怪的古董，虽然因此总惹祸。但在面对乞讨的老人时，她也会掏出自己最后的一枚铜钱。

对她的懦弱，固执和好奇心，萧白并不怪她，很包容她的好奇心。她或许是他流浪生活中的唯一陪伴和温暖，令他在旅途中也有了归属感。

她陪他一起从大漠到中原，从初夏到初秋。大漠孤烟里有她的吟诗，深空星夜倒映着她的故事，十里繁华长街藏着她的笑……从日出到日落，她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虽然萧白有种感觉，辛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有时觉得她很近，就在他的心底和眼前，有时却觉得她很远，远得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辛云会离开他吗？

辛云若是离开他，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倒也好。只要她不离，他便一直不回放手。

可是现在要食言了吗？

他在梦里一次又一次地被国师打倒，满身血污。他听到辛云在叫他，声音里带着啜泣。

他想摸摸她的脑袋，拥她入怀，告诉她莫哭。

却无法做到。

被驱逐出萧家的那种无力感和恐惧感几乎要淹没了他。

他在一片黑色的混沌中茫然地走着，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辛云，辛云还在等着他。

“大叔……你快醒来，我其实，有些害怕……”少女的声音在耳边喃喃响起，呼吸扑在耳垂，酥酥麻麻。

黑色的混沌中终于出现一道光，他朝着光不停地奔跑。

他终于睁开眼，空气里弥漫着鸡汤的香气，和着少女淡淡的体香。

萧白心中涌起一股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费力地别过头，看到少女歪着脑袋，趴在他的旁边，似乎还在熟睡中。

少女的脸小了一大圈，脸色苍白如纸，眼底是一片青色，睫毛颤动着，仿若振翅而飞的蝴蝶。

萧白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吵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