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布庄(16)
沈曼记得这个姑娘,她叫小图。
沈曼在人牙子处一向是出手大方,豪爽利落。
一位姓周的牙婆第一时间告诉沈曼,自己手里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姑娘。她若是不要,自己便联系其他人了。
沈曼赶到周牙婆那里,二话不说,以二十五两的银钱买下小图的身契。
周牙婆一边数着银钱一遍说道,“沈姑娘,我就是喜欢您的豪爽利落。实话告诉您,钱三娘一直让我留意年轻漂亮的姑娘,有就送到她那里去,但沈姑娘一直照顾我生意,我就先告诉您了。这姑娘叫小图,也是个命苦的,家里爹娘凑不出兄长娶亲的钱,就把她卖了。唉~,可怜。”
回到现在,赵思还在与小图争执。
赵思诘问她,“姑娘可曾亏待过你?周氏衣店给你开的更高的工钱,是看沈氏布庄日渐兴起,为了断布庄的后路。你不能信他们说的话。”
小图撇了下嘴角,“可更高的工钱是事实。”
赵思愤怒地看着她,“你!”
沈曼耳边听着她们的谈话,更高的工钱。
她给这些姑娘们发的月钱是根据市面上绣娘的工钱定的三钱,没想到……
小图如此,情理之中。
但是,一种突如其来的疲倦感从沈曼的四肢传到骨髓里。
她本以为她们会团结一心,共同度过每个难关,日后也可以帮助更多的姑娘。
是她天真了。
罢了!
不管如何,她必须打起精神来,沈氏布庄还有人是需要她的。
沈曼权衡之下,轻声对赵思说,“赵思,把所有人叫到院子里来。”
众人齐齐站在院子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有知道内情的,猜测到姑娘知道周氏衣店挖人的事情。
也有不明所以、满头雾水的。
沈曼目光沉沉地望着众人,“布庄里还有谁要去周氏衣店的?”
赵思坚定的大声说,“我不走!我才不会像小图一样忘恩负义,忘了姑娘对我的好。”
这丫头……
沈曼内心却莫名的有点感动,有点暖心。
沈曼在众人的身上一一掠过,认真打量她们的神情。
果然,那五个神情踌躇,眼神闪躲的,陆陆续续地站了出来。
还有李管事。
沈曼望向她,自己还没想好以后将她放在何处,她倒是先走了。
“赵思,给她们结清银钱。”
沈曼注视着这七个人,面上沉静,神色之中无怒色却让人心底发寒。
有人不禁后悔自己的做法是否错了,下一秒她们听见沈曼一字一句淡淡说道,“从此,你们不再是沈氏布庄的人!”
七个人拿着结算的银钱,收拾东西,彻底离开了沈氏布庄。
沈曼见还剩下的十几个人神情有点惶惶不安。
那七个人的离开果然是有些影响。
沈曼知道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安抚她们,她平静地注视着留下来的人,语气坚定而温柔,仿佛是一把轻轻抚摸人心的羽毛。
“都放心!我在,沈氏布庄就在。另外,这件事也让我意识到一些平日没想到的事情。所以,从今日起,每人月钱加到四钱!依旧是多劳多得。”
沈曼病着的这些时日众人大多都被周氏衣店引诱过,但她们抵抗住了。
听完沈曼所言,众人面上低落的神色立马换成了惊喜,纷纷露出轻快的笑容,“多谢姑娘!”
沈曼让众人散去后,把赵思单独叫到屋中,看见她气的浑身发抖,轻笑一声,让她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沈曼等赵思慢慢缓了过来,问她,“赵思,你愿意跟在我身边做事吗?”
赵思顿时坐直了身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沈曼。
沈曼看着她,“你不愿意?”
赵思人立刻就从座中站起身来,她对沈曼的话当然没有任何异议,只是院中……
她两手一个劲的直摇,连忙否认说道,“不是!不是!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到如今李管事也走了,那院中让谁管事呢?”
“你若愿意跟在我身边,我会重新招一个管事。赵思,你跟着我未必有在院中管事轻松。你好好想想,是想跟在我身边,还是在院中管事。明日给我答复。”
沈曼说完便准备起身离开,耳边听到赵思说,“从今天起我跟在姑娘身边,姑娘不嫌我愚笨就好。”
沈曼一笑,“我看的出来,你是个既有担当又聪明能干的姑娘。”
之后的日子,沈曼便是日夜忙碌。白天外出往各府夫人小姐府中,晚上思考衣裳和刺绣款式,画好图后第二日让赵思交给绣娘完成刺绣。
忙碌的外出在太阳下山那一刻画上了句号。
沈曼觉得,现在每天的时间过得好快啊。走的六个绣娘是让她乱了脚步,灰了心,感到身心疲惫。
但只要她想到自己、想到爹娘、想到选择留下的赵思她们,又有了再次前行的力量。
身子疲乏心却不再累了!
第十四章 冯晖
沈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身上的压力顿时解放了些许。
她那日让绣娘们走的轻松,面上好似不在意,但心中实则对周氏衣店的这种做法感到十分憋屈,偏偏无可奈何。
好在日复一日,历经两个多月的艰辛,她不光稳住了沈氏布庄,还让更多的夫人知道并选择了沈氏布庄。
马车上。
赵思看着沈曼眼下用脂粉遮挡的黑眼圈,满脸憔悴,闭目tຊ养神的样子,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
她白天整日跟在姑娘身边忙里忙外, 每天晚上回到沈氏布庄都累得不行,恨不得倒头就睡。
但是,姑娘在第二日总会给她新的设计图纸,交代她安排绣娘尽快完工。
一个人哪来的这么多的精神?
不过是姑娘这两个多月来日夜耗费心神,换来沈氏布庄的安稳。
赵思鼓起勇气说道,“姑娘靠着我的肩膀上养养神吧。”
沈曼粲然一笑,全身放松地靠在了赵思的身上。
街上行人匆匆,车内岁月静好。
一日,一个侍从装扮的男子来到店中,说是刺史府的冯晖公子要订衣,相与沈姑娘详谈。
这些时日,赵思跟在沈曼身边,城中的人际关系已经梳理清楚,对各府夫人小姐基本上都有个印象。
赵思知道她们沈氏布庄从来没有做过刺史府的生意,但沈曼这会儿去别的府上了,她便先把信收下,等沈曼回来再转告给她。
沈曼回来后便在店中查看账册,赵思走进来递到她面前一封信,“刺史府的冯晖公子要定一批布料衣裳,约姑娘后日在盛家食肆商谈。”
沈曼愣住了,一霎间,她浑身上下紧张僵硬的像一块石头。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僵麻的坐在桌前。
为什么她还会和冯晖的命运轨迹交接?
命运的交接点难道已经设定好的不成。
她已经避开冯晖了吗?冯晖为什么要主动找她?
她不想和他再有什么纠缠了。
太苦了……
赵思看沈曼毫无反应一动不动,人跟失了魂魄似的,提高声音唤道,“姑娘?”
沈曼回过神来,下意识问,“什么?”
赵思将话重复一遍,“刺史府的冯晖公子要定一批布料衣裳,约姑娘后日巳时在盛家食肆商谈。姑娘去吗?”
沈曼的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她放下手中的笔,闭上眼睛,不停地告诉自己,现在是新的开始。
这一世,她已经改变了她和家人的命运,。
青州城里她总要面对冯晖。
改变心态,不要将冯晖看作上一世的他。
现在什么也没发生,冯晖只是来定布料的。
沈曼不停地给自己洗脑,试图用语言重塑大脑的记忆和反应。
须臾后,沈曼睁开眼睛,把目光放到了赵思的身上,说道,“去!你和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