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异闻录(119)
至于神秘人是谁,不言而喻。
“那这个案子结了吗?”
“嗯,已经封卷送审了。”沈既白道,“裴侍郎觉得蹊跷,正在继续往下查。”
这个人蛮有意思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冲着沈既白来的,沈既白本人都不往下查了,他却一定要抓出陷害朝廷命官的幕后真凶。
提到幕后真凶,周歆便想起李治模棱两可的态度,“圣人召我进宫,言语间都是对唐彦修的信任。那日他在宫中当值,与圣人谈起幼时趣事,这件事一定很私密,没几个人知道,圣人才笃定那日陪他下棋的是真正的唐彦修,我见到的是假的。”
闻言,沈既白微微凝起了眉。
“但高公公适时接了话,说他也听金吾卫提过这件事,圣人的态度瞬间就变了,对唐彦修起了疑心,命我彻查此事。”
她不解,“唐彦修应该是将幼时之事告诉了假扮他的人,以获取圣人的信任。既然如此,他不会将这件事再告诉别人,金吾卫的巡兵怎会得知?又这么巧被高公公听到?”
沈既白道:“你觉得他是有意相帮?”
周歆摇了摇头,“我不确定。”
高公公是李治的心腹,一身荣辱都源自李治,不会轻易偏帮谁,就算偏帮也不会撒谎。
他应该是真的听到了什么。
这说明那日当值的金吾卫中,有第三方的人,刻意留下了一颗种子破了唐彦修的局。
这个人藏在暗中,是敌是友无法确定,有何目的也不得知,又仿佛对他们几个人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令人不寒而栗。
不知道为什么,周歆忽而有一种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的感觉。
“那你打算如何查?”
“这案子没办法查,只能做做样子,倒时候和圣人说我无能。”
沈既白有些意外,“为何?”
“连大理寺和刑部都找不到任何证据的案子,怎么能被我破了?这案子就算破,也不能是我破,也不能是你破,只能由刑部来破。”
沈既白微微颔首:“刑部与唐彦修素无瓜葛,圣人不会疑心。”
“对!”
他眨了眨眼,似有所感:“阿周。”
“嗯?”
“你推理能力很强,对断案流程也很熟悉,以往办过案?”
周歆神情讷讷,不甚自然地道:“……算是吧。”
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目光温和,柔情暗蓄,低低的嗯了一声,没再继续问。
“你干嘛欲言又止的。”她抬手轻点他的鼻尖,“想问就问咯?都是过去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既白否认:“没有。”
周歆拿腔作调地“喔——”了一声,尾音拉得很长,“我正打算告诉你呢!既然你不想知道那就算咯。”
闻言,沈既白双眸微抬,眉眼染上一丝异色。
她果真岔开了话题,“你这几日没好好休息,黑眼圈都快赶上大熊猫了,看着都没往日俊俏,要不要午憩一下?”
瞳孔微微一缩,他垂下眼帘,凤眸半睁半阖,“……很丑么?”
“没有呀!”
“那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走。”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走啦?”周歆微微有些失笑,“你以为我觉得你不那么帅了,就不想见你啦?”
沈既白没说话。
“傻瓜!”她捏了捏他的脸,“别胡思乱想啦!先睡一觉,半个时辰后我叫你。”
沈既白依旧不说话。
周歆无奈道:“我陪你睡还不行吗!”
耳垂微微泛红,他应了一声:“好。”
言毕,沈既白便立刻站直了身体,周歆顺势蹦下书案,挽着他的胳膊一起走到黄花梨雕纹六柱架子床前。
她松开手,指了指榻里,“你睡里面。”
沈既白依言照做。
他站着阅卷,臀部的伤一定没有好利索,无法平躺。一上床,便面朝周歆侧卧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眸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愫。
周歆面对着他侧躺在榻边,抬手遮住他的眼,“不许看我,闭眼睡觉!”
沈既白依言闭上了眼睛。
她朝人挪近几许,忽然感觉有只手搭在腰侧,将她揽进怀里。
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处,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寂静的房间内落针可闻,周歆一时间都分不清那怦然失控的心跳到底是谁的。
半晌后,沈既白微微动了动,将头凑得很近,近到她能感觉到他并不沉稳的呼吸,“……阿周。”
周歆不敢睁开眼,只能故意凶他:“寝不语懂不懂啊!”
安静了一瞬,他道:“……我想知道。”
这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她有点迷茫。
“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曾身陷囹圄?”
怪不得他刚刚没有继续往下问,他怕揭她疮疤,所以尽管很想知道,也想等她主动开口,愿意说的时候再说。
“算是吧。”周歆也朝他凑过去,“我不是说,有个老道士收养了我吗?”
“嗯。”
“他后来和我父母一样,也将我抛弃了。”
闻言,搭在腰侧的那只手攸地收紧,她伸出手去,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继续道:“没什么,那时候我已经长大了,学了一手好骗术,便支了个摊给人算命,连唬带骗地挣了人生第一桶金。”
“我用这笔钱开了间铺子,但水平有限,找上门的生意多半都对付不了,只能走歪路子,结识了一些不太好的人,还牵涉进一桩人命案,差点成了替罪羊。”
沈既白呼吸一凝,倏地睁开了眼。
周歆继续道:“我破的第一件案子就是向世人证明我的清白。也是这个案子,让当初抓捕我的那个人发现占卜术能帮他破案。他便经常威逼利诱我给他帮忙,久而久之,这就成了我的副业。”
“经常?”沈既白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威逼利诱?”
她往人怀里一钻,“我一个小老百姓怎么敢和官长叫板呀?让我帮忙我就帮呗!反正也不是白帮。我可都告诉你了啊!这回是不是能睡觉啦?”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避重就轻,沈既白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不说话可就当你默认咯?”
“不能。”
“为什么不能睡?你还想干嘛?”
身旁的人凑近几分,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疼不疼?”
话题跳跃地太快,周歆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在问什么。
“不疼。”
她伸手回抱着他,“是我贪心,一直想探唐彦修的口风,迟迟没用哑铃镯爆点。沈既白,你来得很及时,你不要自责。”
怎么可能不自责?
他自责到朝不能食,夜不能寐,恨不得直截了当地杀了唐彦修。
“以后不许再这样。”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线索可以慢慢找,你的安危最重要。”
“……好。”
沈既白没再开口,冗长的沉静过后,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
也许是那双凌厉的眼闭阖,冲淡了他身上的冷感,他睡觉的样子莫名的有点乖,不像醒着的时候那样的冷淡而不可近。
周歆静静地打量了半晌,越看越觉得好看,情不自禁探过头去,轻轻地吻了一下那双薄唇。
一只白鸽飞进来,落在窗边的书案上,咕咕咕的叫个不停。
周歆唯恐它将刚睡熟的人吵醒,便抬起搭在腕间的那只手,试探着从他怀中溜出去,想去将那只鸽子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