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异闻录(88)
周歆下意识道:“为什么?”
他语气笃定:“你在生气。”
周歆:“……”
所以,他昨夜去而复返,是想看看她有没有歇息,没有便想刨根问底。但见她没有回应,以为她已经歇下,所以守在外面,想等她醒来再说?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以为他喜欢的人,真的是自己了。
“沈少卿居然来得这么早?今日不用去上朝吗?”
院内响起了张卿清的声音。
周歆抬眼,见提着食盒的张卿清停在了沈既白身后。
他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见一个面色如常,另一个憔悴苍白,开口试探道:“……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沈既白:“是。”
周歆:“不是。”
两个人同时开口,答得完全相反。言毕,二人又对视一眼,同时改口:
“不是。”
“是。”
张卿清哭笑不得:“你们两个人能不能商量好了再回答?”
“有什么可答的,左右不会耽误试你的秘制辣油!”
张卿清摆摆手,“算了算了,我改日再来。”
“改日做甚?就今日!”周歆站直身体,拿起梨花木桌上的竹筒,“赶紧的!正好我还没吃饭呢!
“那我来得还挺是时候……”他举起手中的红木食盒,“还坐在葡萄架下?”
周歆推开门,蹲在高阶上刷牙,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见状,张卿清又打起了沈既白的主意,“沈少卿能不能吃辣?要不要也尝尝我新调制的秘制辣油哇!”
沈既白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一凛,轻点下颌,“好。”
张卿清当即眉开眼笑起来,边走边道:“你是本地人,肯定了解唐人的喜好,帮我品品这菜合不合大众口味,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他自顾自地絮叨了一堆,沈既白静静地听着,一直没有搭腔。
二人走到藤桌边,相对而坐,张卿清将食盒里的菜一一摆出来,递给他一双筷子,“给点建议哇!”
沈既白拿起竹筷,夹起一片猪肉尝了尝,脸色登时就变了。
他像是在确认着什么,立刻又夹起一片猪肉,就这样连吃好几口,他的脸色愈来愈沉。
张卿清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脸上的期待一点点消失,“怎么这幅表情?很难吃吗?“
他叹了口气,“这个辣油可是我熬了一天一夜改良的新版本,辣度终于没有昨天那么变态了,但茱萸的苦涩无论如何也去不掉……”
闻言,沈既白的脸色明显缓和了几分,“没有昨天辣?”
“昨天那个辣度根本不是人吃的。”
张卿清将另外两道菜往沈既白面前推了推,“你再尝尝这两个。”
刷完牙,周歆走到葡萄架下,扫了一眼藤桌。桌上一共三道菜,炝炒芜菁,也就是炝炒圆白菜,油焖笋,还有没放辣椒的小炒肉。
从这几道菜就能看出来张卿清的野心,他不仅仅想做好川菜,还想做好家常菜,甚至想改良后世菜谱。
沈既白提筷夹起一块笋,送入口中,低声道:“这道菜不错。”
“真的?”张卿清立刻眉飞色舞地看了过去。
“师姐!”
周歆抬眸,见长生用力吸着鼻子,直奔这边跑过来,停在藤桌边,对着几道菜肴用力咽了咽唾沫。
“哇噢!这是什么?闻起来好香好香!”
张卿清立刻递了双筷子过去,“想不想吃?”
“想吃!”
长生接过筷子,率先夹了一片猪肉,边嚼边摇了摇头,“味道太冲,还有点苦,茱萸实在是放得太多了。长生觉得可以放点桂叶中和一下。”
闻言,张卿清意外地扬起了眉毛,立刻将炝炒芜菁推到他面前,“那这个呢?”
“好吃,要是能放点清醋就更好了。”
“那就变成酸辣圆白菜了。”张卿清又指了指油焖笋,“这个呢?”
长生吃了一口便不住地点头,“这个最好吃!长生最喜欢这个!”
张卿清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过,若是能再放点胡椒就好了。”
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他龇牙咧嘴地反驳:“谁家油焖笋放胡椒?”
周歆解释:“这边的人就是离不开胡椒,你想开酒楼,还是得迎合这边的口味改良一下。”
“好吧好吧。”张卿清掐了掐长生的脸蛋,“还没有别的要说的?”
“有。”
“什么?”
“不要捏我的脸!会长褶子的!”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长什么褶子?”
张卿清说着又捏了几下。
他一向能说,和长生斗起嘴来简直没完没了。周歆不由得有些费解,大才子变话痨,唐久微居然没有察觉出异常,这滤镜得有多厚?
“行了。菜也试过了,你是不是该走了?”
张卿清“啊?”了一声,气鼓鼓地道:“这么直截了当地赶人,我不要面子的哇?我还真就不走了呢!”
“行行行,真是怕了你了,那你待着吧!”
“你让我待我就待,那我岂不是更没面子?你等着,我现在就走!”
言毕,他抱着怀里的仓鼠离开了。
长生三下五除二地将几道菜吃光,用手背擦了下嘴唇,也去做早课。
这两人一走出月亮门,喧闹的庭院顿时冷清下来,葡萄架下只剩他们两个人,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沈既白动了动唇,还未来得及开口,周歆便站起身,抢先一步道:“我去静室一趟。”
沈既白:“?”
周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逃避什么,但她下意识不想扯下这张遮羞布。至少这样,日后还能继续一起破案。
“我才想起来,布老虎这件事还没问过真人。”
沈既白道:“我问过。”
话题成功被岔开,她后退一步坐回摇椅里,“他怎么说?”
“那个布老虎是朝南衣的。或者说,食梦兽的出生地是朝南衣的故乡。”他顿了一下,“食梦兽是真人封印的,封印的时间,恰好是朝南衣出世那一年。”
周歆立刻心领神会了他的意思,“食梦兽即在那里出生,又在那里被封印。你莫不是怀疑,食梦兽是因朝南衣的恶念而生?”
沈既白依旧没有否认。
“可这与邪修有什么关系?”周歆不解,“朝南衣明明已经——”
她登时闭上了嘴。
沈既白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追问出来,“……明明什么?”
“没什么。”
闻言,他轻轻敛起双眸,“阿周。”
“你有事瞒我。”
周歆有那么一瞬间的慌张,可她转念一想,就算瞒了又如何,他又不是她的谁!
她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是又如何?”
话音落地许久,沈既白都没有说话。
诡异的静默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带着独有的重量沉在她的心上,压得她愈发地喘不上来气。
周歆撑了一会儿,实在撑不住了,才倏地坐直身子看他。
“瞒了又如何?平心而论,你就足够坦诚吗?你就全无隐瞒吗?你就没有不愿提及的过往吗?”
沈既白:“你想知道什么?”
“怎么?”周歆轻笑一声,“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知无不言。”
闻言,周歆不禁怔了怔。
沈既白定定地看着她,目光炽热坦诚,比湖水清澈,比皓月皎洁,夹杂着不曾掩饰的情愫,深沉而执着。
周歆差点沦陷在这抹深情的目光中。
她挪开视线,心情忽而变得极其复杂,不由得问出一句:“沈少卿对谁都是如此么?”
沈既白道:“只对你如此。”
第54章
心跳当即漏了一拍,随即又如脱了缰的野马剧烈地跳动起来。周歆怔怔地看着他的一抹衣角,好半晌都没缓过神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像没听清似的,囫囵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