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倒计时45天(43)

作者:一棵水杉 阅读记录

白深皱了下眉,抬眼看向我,“你的意思是……你准备用自己来试探他?”

“对,”我下意识地又开始捏自己的手指,从食指到小拇指,再返回到食指,循环往复,“那时候林沉岩是醒着的,他随时都可以以林沉岩的身份占据林渡舟的身体。他们都知道我曾经在国外表演摔下过高台,林渡舟也问过我是不是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如果林沉岩真的在乎我,他会出现的。”

“可你的爱人毕竟是林渡舟,”白深提醒道,“可能在你摔倒的时刻,林渡舟先反应过来呢?”

“也许会,但我觉得林沉岩出现的可能性更大,”我攥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接着说道,“毕竟他曾经在紧急的时刻救过林渡舟的舅舅,也救过林渡舟,也许……还有许多时刻,是我不知道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可能也能够意识到,你受伤会给林渡舟的心理带来重复伤害,所以不仅为了保护你,也为了保护林渡舟,林沉岩会在紧急的时候出现,屏蔽掉林渡舟的记忆,并且救下你,”白深轻叹一声,郑重地看向我,“你真的要这样做吗?你是一名舞者,身体状况应当会非常重要。”

我思忖片刻,又把当年的英勇事迹拿出来显摆,笑道:“白医生,我手术后三个月就回到了舞台,当年摔下来的高台,可比那个暗角高多了。”

眼看白深可能还想劝我两句,我补充道:“我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子,会权衡利弊的。”

白深见我冥顽不灵,也不再劝了,转而说道:“你知道吗,多重人格一般是同一个身体中寄居了许多个人的独立意识,这毕竟是一种病症,在临床医学中,起码在我和我导师的从医生涯里,从没有见过人格的诞生是为了让主人格过得更好的……你会拼尽全力、倾其所有,只为了去帮助一个他者吗?”

我一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的医学上,‘分离性身份障碍’的名称已经大幅度代替了‘多重人格’,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小黄豆从来都是一个善意的陪伴身份,林沉岩多次的突然出现都在某些瞬间拯救了什么,”白深与我目光相会,我看见他沉着冷静的双眼里渗出一些我看不太懂的情绪,“那么……这些人格的出现,可能并不一定是独立的,而是他灵魂的碎片。”

我听懂了他的话语,恍然大悟地眨了眨眼睛。

白深道:“他们带有一定的表演性质,是林渡舟自身一种潜意识里呼唤出的主动行为,通过扮演不同的人格,来分担不同的记忆,充当不一样的角色,从而减轻主人格的痛苦。”

“你是说……”我迟疑地开口,“他们并不是真正存在的人同时住在一个身体里,而都是林渡舟自己不知情的刻意扮演?”

“据我目前所了解到的情况,可以考虑这个方向,”白深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落在了我的心头,我回忆起和林渡舟相处的所有,“也就是说,他们共同构成了林渡舟。”

午休之后,我回到电视塔时,给庄临意带了一堆吃的,虽说干我们这一行要常年保持身材,但我总觉得他这个年纪还在长身体,每天从早累到晚,也是苦了他了。

节目组在练舞室里安排了休息区,我推开门,见庄临意正在屋里一圈圈地骑自行车,倒是林渡舟,估计累了,也不到休息区躺会儿,乖乖坐在地毯上,抱着自己的小提琴,侧身靠着墙壁,正闭上眼睛睡觉。阳光洒落在他的发丝上,镀上一层矜贵的金色。

他那么安静,像狂啸的时间长河中一支悄然蜿蜒的溪流。

我觉得有可能真如白深所言,林渡舟的身体里没有那么多疯狂而肆虐的喧嚣,他就是他自己,而其他人格的实现,都是他呼唤出来的,他们存在的意义,仅仅如他期望的那样,爱他,拯救他,此外别无所求。

小庄看我进了门要下来迎接,我向小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不顾他兴致勃勃的眼神,轻悄悄地走到了林渡舟身前。

庄临意登时紧张起来,嘴里还嚼着鱼丸,忙不迭走到我身后,提着我的衣领,一把将我揪起来,拉到角落里朝我使眼色。

“我知道分寸,”我对他耳语道,说完别上了麦克风,开始说像模像样的人话,“自行车骑得还顺手吗?座位需不需要调?”

“林医生帮我调过了,”庄临意低声回复,“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毕竟朋友妻……”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假笑道:“毕竟朋友……起码要相互帮助嘛,你擦擦嘴上的油。”

庄临意刚刚还让我小心点儿,这会儿自己快说漏嘴了,连忙跑开悄悄吃去。

我们这么一闹腾,回头看,林渡舟已经醒了,日光下移,落在他翕动的眼睫上,我出声道:“林医生醒了?继续排练吧,辛苦你了。”

林渡舟抱着琴站起来,没头没脑地答道:“嗯。昨晚辛苦一点。”

我没应声,表面面无改色,实则咬牙切齿。

他似乎也意识到屋里全是摄像头,找补了两句,“昨天结束之后,和患者交流到很晚。”

“哦,这样,”我松了口气,随口寒暄,“问诊还顺利吗?”

“嗯,”林渡舟应声,揉了揉眼睛,神色依旧波澜不惊,“他人不错,一路上畅通无阻。”

“啊,我明白,”既然他这样,我自然就陪他玩,“就像开车的时候一路上都是绿灯,是吧?”

“昨晚都是绿灯吗?运气这么好,”庄临意又咬着福袋过来了,“我怎么记得……”

隔壁练舞室正排练,敲大鼓的声音浑厚又响亮,庄临意手一抖,福袋掉进汤里,砸得他满脸汤汁。

“小庄,”我把他推回去,“快去吃,吃完有力气,咱们继续排练。”

林渡舟架起小提琴,手臂飞舞的姿态画出优美而有力的弧线,肌肉线条在衬衫下更显得诱人,我看着他的动作,阳光下他披洒圣光,明明是我回来找寻解救他的方法,却觉得在某些时刻,他应当是我的救赎。

那些我生命中曾经懦弱、曾经悔恨、曾经迷蒙的时刻,在他这里得到了谅解和包容,我放过的执着,我许多夜里烂醉的颓败,都被他拯救。

于是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尽管我们度过的每一天都不一样,但是记忆中的他就是永远站在那里,坚毅,勇敢,不可撼动。

他早就千疮百孔,又无坚不摧,他在碎裂之后重建,亲手挣脱出了独立的自我。

年轻真好,我们敢在一无所有的时刻毫无保留地选择去爱。

年轻也不好,这么刻骨铭心的人,我竟然也曾匆匆地放过。

“完了,”庄临意骑在自行车上,回头来看我,“师哥傻了。”

悠悠琴声忽地停下,我回过神来,目光移开,看向庄临意,听见林渡舟的低语,“盯着我做什么,不要走神。”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一句,我就想起那天潜意识里看到的画面,在林渡舟的心理问诊室里,林沉岩坐在椅子上,我就跨坐在他身上,扯着他领口前暗红色的领带,看见他在晃动的光线里暧昧的口型,“你走神了。”

“完了,林医生你看他,”庄临意立马告状,“越说越不听了。”

我无奈扶额,强制自己的意识回笼,看着自行车后座,向上一跃,还没落上去,林渡舟已经在空中完成了漂亮的拦截。

我蜷着双腿,看见他一手拿着琴,一手抱着我,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念头。

林渡舟小心地把我放下去,皱起眉头,“注意力不集中,就不要做高难度的动作,会很危险。先去睡会儿吧。”

“谢谢啊,林医生,”我赶紧跟他保持距离,又很快觉得如果跳上自行车后座就是危险,那他要是知道两天后我要干什么,估计能气得够呛,“我没事的,继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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