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云鬓+番外(59)

作者:虞渡 阅读记录

温水煮了整整一年多,刚靠到嘴边的鸭子就这样飞了,叫楚郢如何能甘心。从前顾及着萧且随的身份不敢妄动,现下知晓他不过是鸠占鹊巢的贱民,又如何能再忍。

楚郢知道自己已失了宣宁,可他萧且随也别想借机上位,任何人娶宣宁都可以,唯独他萧且随,想都不要想。

五日前徐骁的方位是淄川王埋伏在他身旁的一个暗桩供出来的,可那暗桩亦不知晓徐骁已搭上了公主府,且去了云策营磨练。

骤然从重伤的徐骁身上翻出个“云”字令牌,这才让他们知晓徐骁在云策营当上了小兵,这几日淄川王的人已经在营中打听过,徐骁此人武艺极高,为人又勤奋,早得了裴中郎的重用,可他调到裴中郎帐外当近卫那日都不曾露过笑脸,唯有那回公主来看他时,颇是心神不宁。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李桦叹了一声,眼神意有所指地看向楚郢。

楚郢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道,“纵然宣宁美貌如天仙,某也已经和长平公主有了‘孩子’,往事不可追忆,大王不必疑心我对付萧且随的用意,我做北衙一事,全权是为了大王。”

李桦挑眉,说道,“说说看。”

“徐骁爱慕宣宁,又得了她这样大的恩德,大王再想于知遇之恩上压过宣宁一头已不太可能。可徐骁如今毕竟身份低微,这时大王若能给他一个尊贵的地位,让他得以与宣宁相配,只怕他对您感激不尽。”

李桦拧着眉心,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即刻就恢复他的身份?会不会太草率了一些?”

楚郢微微摇头,说道,“幽州以私生子留京已是欺君大罪,若是揭了萧且随的皮,能不能保全幽州,就只凭官家的喜怒。大王请细想,幽州做出这种事,官家能饶过萧家么?”

他顿了顿,轻笑说道,“杀了萧且随,徐骁理所当然地上位,幽州能不能平安,全都拿捏在大王手中。这几日他在北衙窑坑,正是绝佳的时机。”

李桦恍然而笑,点头道,“确实周到。楚世子以权谋私,还能自圆其说,实在令本王佩服,长平有了你这样的驸马,真是她的福气。”

楚郢的笑容淡了淡,扯扯嘴角催促着,“时候差不多了,大王还是快些赶过去吧,禁中走水,可不能让承江王一人夺了风头,多做做样子关心关心官家,没坏处。”

——

将雨未落的天空依旧低垂着,北衙外笔直的槐树上窜起极高的焰龙,无畏的金吾们口鼻蒙着湿漉漉的巾栉,正提着锯子切割高木,以免狂风将火焰吹到西边。半片殿宇已然坍塌成墟,滚滚浓烟席卷满场狼藉,如飓风般钻入乌团,接天蔽日。

宫人们拎着水桶束手无策地站在窑坑北侧,只祈求这场暴雨能快些降临。

“殿下!不能再往前了!”

卫缺一把握住宣宁的手臂,拦住了那不管不顾埋头往里边冲的女郎。

“北衙的人呢?”宣宁被那浓烟呛得猛地咳嗽几声,止住了脚步,冲天的火光映照在玉脂般的小脸,她的焦急一目了然。

“萧且随人呢?”

可四周乱糟糟的,没人能回答她的疑问。大火吞噬了一切,就连失救者的惊喊也传不出这浓烟。焦臭与硝料的气味充斥了整个空间,烧焦的黑色叶子在狂风中四处飘扬,轻轻一片落在她的长睫,宣宁伸手去触,还未握住,它就已碎成灰烬。

她眼中落了尘,猛地眨了眨,用手去揉,顷刻就红了眼眶。

“别急,既然咱俩没事,阿随一定找到出路了!”李意如声线失稳,却还要故作淡然地安慰她。

既然镜子没碎,阿随肯定没事,宣宁抹了抹眼睛,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她吸了吸鼻子,环顾四周,突然看见了蹲在一旁的裴四郎。

“裴望州!”

宣宁小跑着上前,一把拎住他的胳膊想让他起来,却不想触手一片湿软,她定睛一看,裴四郎臂上衣衫破损,好大一片腥红的烫伤。

“裴四!你受伤了!怎不去医治?!”

她回首向宫人们喊道,“来人!快把裴校尉扶起来!”

有力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臂膀,裴四郎抬首借力站了起来,红肿猩红的眼直直地盯着她,一言不发地将怀中的东西递了过来。

镜子完好地被包裹在如意云纹绸布中,破碎的玄色绸布像是匆忙间从衣摆上撕扯下来,仍沾着些窑灰。冰冷的寒意自指间上窜,如同绳索捆绑住喉咙,沉重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僵硬地接过镜子,干涩的嗓音沙哑,“他呢?”

裴四郎仿佛这才从噩梦中醒来,他嘴唇剧颤,眼眶中迅速集满了水光,“阿随他…殿下,有人要害他,火势就是从他那间窑坑起来的,轰燃爆断了横梁,他困在里边一时出不来,我就在门外…”

横梁上燃着火,塌下来将萧且随困在方寸之地。裴四想上前去,却又是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响,火热的一捧热水浇出来,裴四下意识提袖去挡,霎时皮肉绽开。

可炙热的痛感却没有让焦急的人醒悟过来。

“阿随!快出来!”裴四望向里边,又回首大声喊人过来帮忙。

“裴望州!你过来!”

裴四心里紧了紧,往那火光滔天的窑坑靠近几步。

“拿好,把它给李宣宁。”

包裹在绸布中的镜子从缝隙中被递出来,裴四低头看见萧且随手臂上如河流支系一般密布的鲜血,失声道,“你受伤了?”

“仔细揣好,去外边等我。”

裴四将镜子揣进怀中,才发现自己手臂上的烫伤,他当时不知火势会蔓延得这样快,看见四周人乱哄哄的,便咬着牙说道,“我去找人过来把这梁木移开,你别轻举妄动!”

可只等他走到外边,三间窑坑同时轰燃起来,整个北衙都陷入了火海。

“轰——”

一声巨响,燃烧着的槐树被砍断,径直往殿宇方向倒过去,浓烟被切成两半,滚滚往外边涌过来。高昂的一声马儿嘶鸣,树旁的勒雪骢焦急地原地转着圈,使劲儿折腾那绳子。

“阿随…”宣宁不知想到了什么,将镜子往卫缺身上一放,疾步奔至马旁,去了绳索,轻跃上马。

那白云似的马儿长长嘶鸣一声,原地刨了两下前蹄,猛地往侧殿外的通径奔过去,眼见就要撞到那杆燃烧的树干上,那女郎一拉缰绳,而后紧紧地俯在勒雪骢上,马儿腾空而跳,轻易跃过那火焰,朝着远处奔驰而去。

“殿下!”

第四十六章 葛园大火

宣宁紧紧攥住缰绳, 任由勒雪骢一路星驰电走,巡视的金吾大都往北衙扑火去了,静悄悄的外皇城防卫甚疏,她弛马从太极宫出来, 零星几个门将见她匆忙, 也未阻拦。

过了含光门, 马儿直奔到了通义坊才缓下脚步, 慢悠悠地在一排屋舍外徘徊着。

这处屋宅甚是眼熟, 宣宁将缰绳在手臂轻挽几圈, 驱马绕转到侧门, 忽然两眼一亮,这不就是那日卫缺他们因账本之事埋伏在隔墙, 发现那个黑衣首领的地方附近么!

“那日我还曾在阿随身上闻得追踪香的味道,他却抵死不认, 这会儿他调教的马儿却自己跑来这里,想来这儿定是他的地盘!”

宣宁拧着眉往院门近了几步, 翻身下马。

李意如迟疑了脚步, 低声阻止道,“慢着, 你是说, 阿随和淄川王的人有牵扯?”

宣宁噎了一下, 四周看看, 随手将马儿栓在院后的一株矮蔷薇上,说道,“应当不会的。”

她简单两语将萧且随就是宁王的事儿告诉了“她”, 李意如颇为惊讶, 抚掌思忖着, 也将他并非幽州节度使之子以及私闯陇关的事儿说了。

原来是这个缘故他没有做成幽州节度使,宣宁怔忪片刻,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又想起一事,喃喃说道,“怪不得他在肃州见了你都不肯脱下银鍪与你相认,原是受了黥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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