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病+番外(207)
第160章 继位
东方泛起鱼肚白, 太阳终于从地平线挣扎着生起来,可最多也只是发出一片白光。
浓厚的云层沉重得很,今天很有可能要下雪。
里面久久没有动静, 好不容易传来一声姜溶的呼唤, 姜浮忙推开门进去瞧, 鲜血已经结冰, 凝固在地上,成就一幅诡异荒诞的画。
姜溶捂着肚子, 跌坐在椅子上,这样冷得天,额头却布满了汗珠。
“阿浮, 我应该要生了。”
姜浮握住她的手:“没事, 稳婆就是院子里,我马上就叫她们来。”
地上的尸体已经冰凉一片,姜浮和死人如此近距离得接触,却没有多少恐惧的意思, 她的心里平静得很。
季临是怎么死得, 猜也猜得出来。
让人将姜溶抬去内院生产, 脚底蔓延着的血迹盛放成鲜艳的花,外头陆陆续续成了人声。
她昨夜就吩咐了, 将云陵官员都叫过来,估计再有一会儿, 人就到齐了。
等到外面悉悉索索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她做好心里准备, 才努力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淡定模样走出去。
文臣和武将, 都穿着官服,站在外面, 姜浮暗暗后悔,应该把自己的朝服也带过来的,总感觉气势上不能压他们一头。
季临的身体被拖出来,众人纷纷发出议论声,姜浮强自镇定道:“原云陵刺史通敌叛国,和魏国勾结,罪证确凿,昨夜已被绳之以法。”
院子中片刻安静,随之而来是更多的议论声。
云陵长史上前道:“刺史再如何,也是朝廷命官,太子妃直接将人就地正法,是不是不太妥当?”
姜浮对他有印象,这人昨日就跟季临一唱一和的,恨不得立马打开城门投降,姜浮冷笑道:“妥不妥当,等此事了结,我自然会去玉京负荆请罪,轮不到你在这置喙。还是说,季刺史勾结魏国一事,长史大人也有知晓,或者是参与其中?”
长史是个老头子,头发胡须尽白,脸上都是皱纹,眼睛微微凸起,听到姜浮的质问,他立马指着天地发誓:“下官忠诚报国,绝无二心。”
姜浮反问道:“是吗?可我怎么记得,昨日长史大人可是十分赞同开门投降的呢。”
长史像是愤怒极了,刺史已死,文官中自属他官职最高,别人瑟缩躲在后面,他却是要来撑场面的。
他回头望了一眼诸位同僚,昨日还跟在季临后面七嘴八舌一口一句,今日面对季临的尸体嘴却成了摆设。
“魏国近十万大军,阳州城城墙被毁,几等于无,云陵城中,军队不超过两万人。以一万对十万,这不是让我大陈大好男儿去送死吗?魏军残暴,阳州之先例,鲜血未干,实不该意气用事,争一时之胜负。云陵百姓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姜浮看着他苍老如同书皮一样的脸,冷笑道:“阁下究竟是担心云陵百姓的性命,还是担心自己的性命呢?”
长史脸色一变,语气也有刚才的恳切变为了不耐烦,言语之间颇有几分高高在上。就算你是太子妃又怎么样?他可是正正经经乡试州试殿试一层层考上来得。
他自认为义正言辞的话语,在姜浮听起来只觉得气急败坏,“你不过一介妇人,年岁且小,更不曾读过圣贤书,不明白道理也是在所难免。既然不明白道理,就应该缄口不言,倾听有识之士的主意,而不是在此大放厥词。别人畏惧你的身份,不敢忤逆你的意思,更不敢当众指出你的不是,可老夫却敢,活了快七十年,老夫也活够了。燕因为妖妃亡国,而我陈,已经出了一个宋贵妃,难道还要再出一个吗?”
他一口气直抒胸臆,只觉得畅快无比,回头看看别人敬仰的目光,突然就趾高气扬起来。
一个小小女子,还没他孙女年纪大,就敢在他们这一众真才实学的人面前,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李明居多次朝堂直言进谏,当今圣上犹多次宽恕,他就不信,一个小小的太子妃,能拿他怎么样?
……
外头跪了一地的大臣,御医的脸色很不好看,冲着谢闻微微摇摇头,走出大殿才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
皇帝的精神好了些,大概是回光返照的缘故,竟然能开口说话了,他口中不断含着谢闻的小名,谢闻跪在他的床前,眼中不由起了水雾。
皇帝死死地拉住他的手,那双往日精明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却浑浊得像刚劳作过的农田。
他就这么看着儿子,又似乎在透过儿子看别人。
再精明强干,在临死之际也不过是个迟暮老人,他口中喃喃道:“我这一去,放不下者唯有你而已。朝中清洗还没有结束,魏国的大军还在虎视眈眈,军中几方势力我还没有安排好。”
谢闻垂眸道:“阿耶放心,我会努力去做的。”
皇帝看着他,浑浊的眼睛里漏出来几滴泪水,“我本来以为,还可以再拖几年,把一个盛世交到你手上,让我们阿闻做个圣明仁慈的君主就可以了。可没想到,阿耶这么不中用,还没把一切都料理好,就要去见你阿娘了。你从小儿,就没学帝王之术,我不放心你呀,那些大臣,那些将军,有哪个是好相与的?如果我死了,他们欺负你怎么办?你阿娘恐怕至死也不肯见我了……”
谢闻流泪道:“儿子愚蠢,不怕功高盖主,也不怕什么阳谋阴谋,只想开盛世乾坤,定万里江山。”
皇帝定定望着他,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良久过后,平静被打破,他忽的激动起来,紧紧握住儿子的手,“百年之后,带着一个盛世来见我们……”
话刚说话,他就耗尽了全部力气,头垂了下去,大太监凑上来,小心去试鼻息,夹杂着哭声的大喊道:“陛下薨了——”
一声声传递,外头很快也想起来了哭声,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
宋妃静静看着这两父子死别,都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谢闻还跪在那流泪,她终于忍不住走过去,打扰这“感人至深”的一幕,“我说殿下……啊不对,陛下,大军已经集结在城外,您还要在这里哭哭啼啼多久呢?魏军可不等人呐。”
谢闻有些尴尬,利落地站了起来,眼睛还是红着,“多谢宋妃提醒。阿耶的身后之事,就劳烦宋妃费心了。”
他走向殿前,皇帝身死,太子继位,本来就是名正言顺,并未异议。父亲的宝剑由他举起,今日阳光很好,在明亮的天子之剑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好像这柄剑本身就是如此耀眼夺目。
登基大典已经预备好了,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传位于太子的圣旨前几日就念过了,新上任的少年皇帝,剑尖朝着云陵的方向,这里站着的,除了文臣,更有黑压压一片的武将,“魏国觊觎之心不死,几次三番袭击我国边城,此次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此战,不能亡魏,也要保边境数十年无虞。”
他语气淡淡,好像在谈论今日的天气如何一样,站在靠后位置的应逐星神情兴奋起来,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终于被她等到了。
她此时若能往后看一眼,就能看见赵登临晦涩难明的脸色。
军队浩浩荡荡,兵贵神速,之前谁也没料到,魏会这么快就卷土重来,云陵的守卫力量薄弱,不是魏军的对手,但如果加上射声军和控鹤军,守个一月半月,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