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为刀(重生)(18)

作者:鱼苍苍 阅读记录

权势两端云泥之别,她曾见过两端分明的模样,于是也过早的明白了这个道理。

后来,吕姑姑死了。

她死在若芦巷中,一张草席卷过尸身。

每日前来若芦巷收敛尸体的木板车经过洛久瑶居住的屋室,车轮碾压着地上干涸的土块,辘辘声在她的耳畔回响,像是碾过她的耳膜,一遍遍的,经久不息。

吕姑姑被葬在哪里,是否有入土为安,洛久瑶不得而知。

宫中每日都有死去的人,死去的人实在太多了,没人会留意一个若芦巷中奴仆的生死。

身上依旧烧得滚烫,洛久瑶依稀想起那年她十三岁,那是吕姑姑为她过的第二个,也是她这些年过的最后一个生辰。

吕姑姑将先皇后赏赐的那块玉佩交到她手里,说——“好孩子,你福泽深厚,日后会有老天保佑的。”

会有吗……洛久瑶恍恍惚惚的想着,又恍恍惚惚的醒来。

才睁开眼,桃夭一阵风似的闪至床畔。

“殿下,您醒了。”

她眼中闪着明快的光,将新打湿的布巾换在洛久瑶的额头上。

洛久瑶扶着布巾坐起身,转眼瞧见腕侧缠上的细布。

新伤叠旧伤,似乎真如沈林说的那样,她的伤就没断过,

窗外还未黑下来,想来这一睡没有很久。

药还是温的,洛久瑶接来喝下。

苦涩味像是流进骨子里,却也润了她干哑的喉咙,她道:“桃夭,今日在怀明湖……”

提及在怀明湖发生的,桃夭一憋嘴,金豆子险些掉下来。

“今日您可要吓死奴婢了,奴婢本与沈大人一同等着殿下,谁知贺小姐却突然说些那样的话,还将殿下您拖入湖中……”

“是沈大人眼明手快将您带上来,又安排着护卫去捞贺小姐,这才没闹出人命。”

原是沈林一直没走。

洛久瑶又问:“那他们现在如何?”

“御医瞧过,也抓了药,说是无需太过担忧。”

桃夭道,“只是闹了这么大一出,不仅惊动了太子妃,淑妃娘娘也知道了。沈大人与贺小姐浸了冷水又都昏迷未醒,不好就这样将人送回府,淑妃娘娘便禀报圣上,将二人留在了宫里。”

洛久瑶隐隐有些担忧:“留在宫里?他们在何处?”

桃夭想了一下:“宫中空下的园子有许多,沈大人住在就近的西清阁,贺小姐被太子妃安置在了南蓉园。”

洛久瑶略略思索,取了额头布巾,下床披衣。

桃夭匆忙制止:“殿下,您的烧还未退,合该好好歇着才是,怎么好下床?”

洛久瑶心思杂乱:“你与青棠守在宫中,我去去就回。 ”

桃夭手忙脚乱的拦她,劝道:“殿下,您要顾惜着自己的身体,若是道谢,明日再去也不迟啊。”

洛久瑶抚一抚她的肩,如实相告:“桃夭,我只去一趟就回……我心中乱的很,喘不过气来”

心尖……好像比额头还要烫。

桃夭放手,认命般为她加了件氅衣,嘱咐道:“殿下,宫中人多口舌,等下天黑若叫人瞧见您在西清阁,指不定又要传些什么闲言碎语,您万要仔细些,早些回来。”

洛久瑶知桃夭心中担忧,白日在怀明湖那一遭实在惊了她,于是认真点头。

自延箐宫悄声走出,似有一道身影在檐侧闪过。

洛久瑶留意到那身影,却不知其用意,回头瞥一眼,仍朝西清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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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箐宫与西清阁在完全相反的方向,洛久瑶避开巡卫走到园子里时,天色已暗下来了。

西清阁地处偏僻,周遭守卫不多,御医已离开了,阁中只留了两个宫侍看顾。

洛久瑶自侧门溜进,见二人正规规矩矩地侯在门外,想是沈林还未醒来。

夜寒风冷,她打了个冷战,昏沉的头脑也清晰了两分。

爬高翻窗的事洛久瑶在若芦巷时没少干过,如今也轻车熟路,于是她绕到阁后,自后窗翻了进去。

房内昏暗,只燃着一盏小灯。

少年正躺在床上,安静的合着眼。

纸页洇了水,湿透了,仿佛只需轻轻碰一碰便会化作细碎飘落的白絮。

洛久瑶半俯在床畔,望着他毫无血色的唇,轻轻牵过他的手腕。

她几乎不敢碰他,并着指,小心探了探他的脉息。

与她不同,沈林虽身上发热,手却是冷的。

洛久瑶探一下,又去探,她不懂医理,只能想,至少还是活的。

第14章

窗子关拢了,屋室温暖,炭盆烧的很旺。

只待了一会儿,洛久瑶便被室内的暖融蒸得昏昏欲睡,脑袋似乎又一次跟着烧了起来。

于是她歪了歪身子,枕着耷拉下来的被角,就势坐在床边的脚踏上。

窗外有风在吹,冬末时候的风总是很冷的,洛久瑶顺着光线看向黑漆漆的窗纸。

当年初到容妃宫中时,她是很怕黑的。

黑夜空洞洞的,好似潜伏在窗外,随时要跳出来将她吃到肚子里的巨兽。

大概六七岁的时候,她与洛久珹的关系还算亲近,曾将这话说给他听。

洛久珹笑她胆小,宫内设有大小佛殿三十六所,哪里会有什么妖邪之物,不过是天幕变黑而已,除却颜色与白日无甚差别。

不仅如此,那之后他命人收走了她睡时常点在床畔的小灯,说她该适应黑暗,而不是总依赖着那一点光亮。

可夜里实在太黑了,没有光亮可怎么好,高耸的宫墙遮挡过月光,洛久瑶躲在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盯着窗外微弱的灯影瞧。

后来她遇见了沈林,他们熟识后她将这此文来自Q峮八一④扒咦六⑨六三付费整理,天天看文就来找我们哦件事当做闲谈讲给他听。在那之后每每天黑,沈林总会为她燃好灯盏,将她目之所及的地方映亮。

他说殿下可以害怕,幕疏露重,臣也会陪着殿下。

于是她好像真的没有那么怕了,黑暗里有什么声音破空响起,在一片寂静中挣扎着生长出来,鲜活的跃动。

光线晦暗,洛久瑶伏在床侧,注视着少年苍白的眉眼。

那你呢沈林,你会害怕吗?投入冰寒的湖水中时,你在想些什么呢?

可她没有问出口,只是轻喃着。

“对不起。”

“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初定不会找你去白鹭亭的……平白害你受苦。”

钝痛敲打着胸腔,疼的她落下泪来,“沈林,我总是在害你……”

压抑的抽泣声在屋室内响起,沈林轻轻抖了抖眼睫。

到西清阁不久后他便醒来了,只是屋内光线晦暗,额头的热也没退去,他的意识始终飘乎乎的。

多年习武留下的警觉习惯还在,窗子响动的一刻他便已防备起来。

只是在瞧清楚洛久瑶的身影后却骤然松懈,重新合了眼。

常日遇见时九公主与他说的话不少,如今在床畔也不消停,连连说着对不起。

救人本是他应该做的,沈林恍惚着想。

纵然今日掉到湖中的是旁人他也会救,她又何必来对他道歉……他探听过宫中方位,知道延箐宫在另一方向,她绕过侍卫的巡察又走了很远的路来这里,就只是为了和他说对不起吗?

这样想着,指尖似乎触到一点濡湿,他努力睁了睁眼,望见枕在床侧的洛久瑶。

她在流泪,泪水已经洇湿了被角。

沈林触到她的泪水,竟瑟缩了一瞬。

好烫。

那样滚烫的泪水,落在他的指尖,几乎灼伤他。

于是沈林悄声抬眼。

少女面颊发红,睫毛上还挂着水珠,正在他枕畔呜呜咽咽的哭,泪水落个没完。

她不知什么时候又受了伤,枕在颊侧的袖口露出一截崭新的细布。

不同于在茶阁同他商谈筹码时的狡黠模样,亦不是怀明湖畔那个孤绝伶仃的影子,灯影笼罩在她身上,将她的影融进去,像是临了光的积年冰雪,在白昼到来之际生出了软而脆弱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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