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媚色撩人(88)
她十岁那年,初入国子监读书。教书的先生知道她来,特意讲了《女戒》。
其实,自从长公主掌权,大申已经很少提起《女德》《女戒》,只有世家还守着这些糟粕,固步自封不愿改变。
教书先生来自钱家,七十有余,他生活的年代,太.祖都有求于世家,根本看不上皇族。他捋着胡子,慢悠悠开口,“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
当着所有皇亲国戚的面,永照公主忽然起身,尚且年幼的面孔上显出惊人的凌厉,她嗤笑,“女人卑弱?那你从女人肚子里出来,你又算什么玩意?”
当众辩驳,是为不尊,老先生勃然大怒,举起板子要打她。永照公主冷笑,直接上前踹翻他的桌子,招来东厂厂卫,按住对方,举剑对准他的喉咙,“怎么?你是要造反?”
钱太保下朝后听闻此事,差点厥过去,他急匆匆赶到国子监,却见永照公主站在国子监门口,眼神冰冷睥睨,看竹板一下一下砸在先生的腿上,鲜血染红门槛。
厂卫还在宣告对方的罪名——不尊皇族,不懂孝道,德不配位,有造反之心……
而永照公主身后,诸多监生跪成一片,无一人敢上前。
那一天,永照公主张扬跋扈的流言传遍京城,接着就是弹劾、上奏……朝堂上,永照公主与数位大臣当场对质,在一片黑压压的朝服中,她火红的裙摆像是燎原火焰,在午门高高燃起。她字字铿锵,不仅拒不认错,还将‘造反’的帽子扣在他们头顶。
或许是她天生善辩,或许是申帝有意打压世家,那天的结果,所有上书弹劾之人被罚,只有她一人全身而退。
自此,所有人都知道,永照公主天生难驯,一身傲骨铮铮不折。
而钱家失去一位长辈,都不甘心,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他们认为永照公主如此跋扈,是仗着申帝的宠爱。因此,他们想离间申帝和公主,但很快,他们绝望了,因为他们打听到一件事。
永照公主从小在长公主膝下长大,前几年才回到申帝身边,那时候,照料她的嬷嬷让她下跪、叩见父亲。
她却瞥了申帝一眼,淡淡开口,“若论君臣,本宫可以跪。可若论父子,郑皇后生我,长公主养我,我为何跪他?”
嬷嬷当场吓昏过去,申帝却在怔愣片刻后,哈哈大笑,自此,免去她的跪礼。
永照公主不是今天才生出傲骨。
而是一开始,就无人能让她弯腰。
这两件事传遍大申,小厮自然也听过,可如此骄傲的永照公主,却跪在了大门口。
小厮直接呆住了。
先生根本没说过,这种情况该怎么办。让公主进去?还是让她离开,总不能真让公主跪在门口吧。
就在他纠结万分时,大门又从里侧打开,一个年龄稍小的男孩走出来,对蕴空挥挥手,“师兄,老师让您进去。”
至于其他,他没说,意思很明显,让永照公主继续跪着。
师弟热切地望着他,蕴空却仿佛没听见。他一步未动,冷淡的面容彻底沉下来,黑色僧服如同压低的阴云,压抑沉凝,眼底情绪起伏,汹涌地像是海啸。
小少年望着忽然冷漠的师兄,嘴巴长大,不自觉后退一步。越浮玉却笑了,她轻而易举就看懂佛子复杂情绪下的担忧,不自觉放缓语气,勾唇开口,“进去吧,这不算什么。”
她真的不在意。
实际上,她也不明白,‘下跪’这个动作为何与尊严有关。站着、跪着、蹲着、坐着,左右不过是一个姿势,而且平心而论,站着比跪着更费体力。
不过,她倒是很赞成‘膝下有黄金’这句话。如果下跪就能达成目的,那确实省下不少黄金。
——至少,她提前准备的数十幅画圣的真迹,不用送出去了。
越浮玉还有心情开玩笑,蕴空却不一样,他站在廊下,漆黑瞳孔沉在阴影下,晦暗不明。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忽然,越浮玉明白了佛子的想法,她哭笑不得,“别,您千万别跟本宫一起跪。”
她两手拄着油纸伞,下巴搭在上面,妩媚凤眸轻轻扬起,眼底是调侃的光,“咱俩都跪在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要带你私奔、求先生成全呢。”
第57章 见面
蕴空还是独自进了千秋子的府邸。
不仅因为公主坚持如此, 还因为,刚才中年男人闹得有些大,巷口已经聚了几人, 打量的目光来回在两人间逡巡。
蕴空垂眸, 冷淡的目光从巷尾移到门口。
公主一身红裙, 散落在微湿的街道,好像尘土中绽放的昳丽花朵, 她慵懒偏头, 视线漫不经心从几人身上划过, 眼底有几分无奈,还有浅浅的不耐烦, 唯独不见尴尬与狼狈。
她似乎永远都是这样,骨子里的尊贵骄矜, 无论处于哪种境地,永远高高在上。
可不狼狈, 不代表不在意。
蕴空想起她半开玩笑的话,眼神沉了沉。点点头, 转身进入府邸,刚推门开,就看见院子里的千秋子。
老师坐在亭中,能看见大门的地方。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色长衫, 几缕灰发掩在鬓角,望过来的眼神锐利依旧,不再像当年一般苦闷困顿。
困在潍县十二年,时光不仅没削去千秋子身上的锐气, 还磨砺了他的心性。
千秋子没提门外的事,而是指指棋盘, 声音不容拒绝,“陪为师来一局。”
大门吱呀一声合上,蕴空脚步顿了顿,没有第一时间看向千秋子,而是转头,看向朱红木门。
大门厚重,轻而易举分割开两个世界,蕴空半敛着眸,看不清神色,玄色身影像是密不透风的阴云,许久后他回神,所有情绪都收敛,只剩平静,点头道,“好。”
棋能观人。
输第一局的时候,千秋子眼底闪过赞叹。输第二局的时候,千秋子陷入沉思。连输三局,千秋子脸上的满意被恼怒取代。
三盘棋下了一个时辰,千秋子装模作样的耐心告罄,他一把推开眼前的棋盘,哼唧一声,“尊师重道,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能用尊师重道当借口,公然让弟子让着他,这样的老师只有千秋子一人。刚才请蕴空进门的小少年已经不忍直视地别开头,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千秋子的‘不要脸’。
蕴空也没露出惊讶的神色,毕竟,当年的千秋子,就能抱着八岁的他大哭,用不拜师就不活的话威胁他,所以,入了佛门的蕴空才会有第二个师父。
摆正棋盘,佛子声音平淡,“抱歉。”
口中说着抱歉,但表情淡然,没有丝毫歉意。倒是千秋子盯着棋盘,片刻后,脸上的轻松惬意渐渐消失不见,严肃开口,“杀伐狠戾,还有几分急躁。蕴空,你的棋艺退步了。”
蕴空的棋是千秋子教的,当年离京时,两人输赢参半。
如今十二年过去,蕴空百战百胜,千秋子却认为小弟子的棋艺退步,失去了当年的平和安定。
千秋子刚严肃一会儿,又马上变成那副没正行的样子,他端着徒弟奉来的茶,故意开口,“你不会因为门外那个小公主迁怒为师吧?”
要想进府,都要通过考验,这是规矩。十二年前就如此。
握住棋子的冷白手指顿了顿,片刻后,蕴空才将白子放入棋罐中,目光清冷,没有答话。
虽然几年未见,但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千秋子怎么可能不了解,而且蕴空的情绪太过冷淡平静,哪怕有丝毫起伏都显得十分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