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为了惩罚他，才会让他这辈子，成为一个不配得到爱，让人讨厌的人。

眼泪又掉了下来，他擦着眼泪，笑得灿烂，对着铜镜里的自己缓缓说着“陈望舒，我讨厌你”

李阎自上次玉兰坊一事后，彻底成为世家和部分官员的肉中钉，眼中刺。

陈望舒在外人眼里是个非常得宠的皇子，做这样皇子的少傅，虽然是人质，但是这份殊荣，还是让有些人妒红了眼睛。

他本来就是一个人，所以他们故意的孤立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唯一有影响的就是他不能给陈望舒授课了，他们会找一些无关紧要的麻烦琐事，给他做，比如整理旧事，或者修复一些不必要的史书。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里不是边疆，是京都，吃人的地方，从他接下这个任务开始，他就没想过自己会好过，这一切都在预测当中。

人无完人，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文书与史书，就算是名满天下皇帝太傅关门弟子，也会吃不消，这些文书与史书数量多到，他都不可以有空闲时间看陈望舒的功课。

只能写了信，寄过去，让他等等。

“李侍读，这些也麻烦你了”来人抱着一堆不知道从哪里刨出来的文书放在他的桌上。

李阎腰背板正，笔未停下，也未抬头，从鼻音李哼出一个嗯。

神气什么

“那我就先走了”

那人看都没有看他在写什么，如果看了一定会大吃一惊。

李阎又在宫里歇下，他躺在椅子里，看着月亮，想着前几天的大雨，一场秋雨一场寒，陈望舒身子弱，不知道生病了没有。

他盯着月亮看了好久，最终起身，打开门，溜到内宫里。

撩开帷幔，陈望舒瓷白昳丽的就露了出来，他自己都没察觉，他从踏进寝殿翘起的嘴角。

眼睛有些肿

他摸了摸他的眼角，视线被旁边案牍上的纸张吸引。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娟秀中还带着点狂放笔锋的字，竟有点他的味道。他收回抚摸眼角的手，加大笑容细细捧读后，拿下一张。

你真的很麻烦，又让伯伯操心，不想要伯伯难过。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为什么老是索求不该得到的东西。

原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你也许都不配随着风死去。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讨厌陈望舒。

李阎放下纸张，每一张诗词和他的想法，画作互相交叠，他又望向了他的眼睛。

郑公公，穿着寝衣躺在床上叹息，他看着陈望舒消沉的身影，他便骗陈望舒，李阎给他留了功课，他哪里知道他们上什么内容，就随便找了一些诗词给他，好在陈望舒每天开心的接了，也有笑容了。

“郑公公”

郑公公睁开眼便看到李阎在阴暗处看不清的脸，刚要叫便被捂住口鼻。

“原来殿下早就知道了他…”

灯火通明的屋内，郑公公哽咽着擦了擦眼角，李阎眉头紧锁，转身去了陈望舒的寝宫。

翌日，陈望舒醒来，眼睛不似之前的酸涩，好像有人用热巾布敷过，难道被伯伯发现了？！

他赶忙下床，余光瞟到他昨夜写的纸张，上面龙飞凤舞，强劲有力的字，他再熟悉不过，他抖着手，拿过。

他在上面一一回复，诗词，他的感想，画，都留下了批注。

在最后一页，他写着讨厌自己的那一页，他学着他在纸上画，表示心情的表情，俩点对齐的眼睛，嘴巴向上如拱桥，是个不开心的表情

忽的表情被滴落的水滴晕开，随即又滴落在表情下的字上。

没有人可以讨厌月亮，就算是月亮自己也不行。

第十一章 还有我

陈望舒其实很少落泪，他在外人眼里，永远乖巧，懂事，听话。

他尚在襁褓时，饿了也不会像其他婴孩一样大哭，他只会默默地把手指含在嘴里吮吸，他的不哭不闹，导致如果没有常嬷嬷提醒，郑公公将会忘记给他喂奶。

郑公公见他第一次落泪，不是在母亲目睹他落水不救，而是照顾他的常嬷嬷去世，他扑在棺木上哭的不能自已，但第二天，他又恢复原样。

他幼时也会询问他，是否他不配得到爱，他每每听到，眼泪都止不住的流，后来陈望舒不问了，他每天笑着，快乐的模样，让郑公公以为他已经忘了幼时疑问，没想到他只是放在心里。

让郑公公意外的，陈望舒自从遇到李阎，就经常哭泣，起初他没觉得这件事不好，他压抑太久，哭出来会好很多，但后面他发现事情没这么简单。

让他察觉出来的是皇帝赐赏他要了一头小鹿。

他幼时喜欢听英勇将军的故事，骠骑将军威名远扬，他是崇拜的。

来京路上，听闻李阎是他的次子，他很是兴奋，老是偷偷地看李阎的背影，他以为无人知晓，其实尽收眼底。

他崇拜骠骑将军，现在能直面和他有关的人，便把这份崇拜放到和骠骑将军有关系的李阎身上，因为崇拜他，所以学他的字，学他的习惯，甚至学他养了一头小鹿。

陈望舒一直说，不该奢求自己没有的，他起初以为是三皇子，但从提到三皇子他心绪平平，提到李阎他情绪激动的状况来看，他奢求的是李阎。

三皇子是个导火索，点燃了他敏感自卑的心。

郑公公泪流满面地站在陈望舒寝宫里，抱着正捏着李阎留下的批注，咬着唇无声地哭的陈望舒。

郑公公哽咽出声“您哭出声啊，哭出声就好了，心就不疼了殿下”

两个泪人一个哭他自卑的心，一个哭不敢要爱的，他爱的人。

天刚亮，李阎便起身来到内阁，穿过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停留在了其中一列，他拿出笔，摘抄着上面的文字，想到昨天的事，他皱着眉，加快了手速。

从那晚后，李阎每晚都会在陈望舒床边的小案牍上的纸张上留言，俩人就用着纸张聊天。

看着上面飞扬的字迹，他临摹了几遍，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一个希腊神话。

爱神丘比特，因母亲嫉妒一个美貌公主，命他射箭让公主和怪物相爱，却阴差阳错，将射给怪物的箭射给了自己，自此他与公主只能晚间相遇。

他笑着将故事画下，夜间李阎看到，留下一句，让他等他后，他们的书信断了。

不久，为难李阎的官员就被革职查办了，所有人都没想到，李阎会去查找他们处理过的个个案宗，整理出来疑点调查后，上报给皇帝。

陈望舒听到消息，立马坐不住了，心里对李阎的崇拜翻了一倍，毕竟自己的少傅，就整理个文书的功夫，就惩治了贪官。

陈望舒至大殿前，在一群大臣里，立马就看见了李阎，朱色官袍，身姿挺拔如松柏，气质如鹤，剑眉星目，一派正气。

但很快陈望舒发现，其他官员都三三俩俩的结伴而行，只有李阎一人孤独的走着，没有人靠近他，也没人与他搭话。

饶是陈望舒再笨，都明白了，这些官员在孤立他，他想明白后，心里的火苗直冒，细细回忆一番，发现他的确每次都是他一人。

李阎早就发现陈望舒了，看着他从欣喜到生气的表情，他大概也知道了，这个小可怜在想什么。

“李侍读，真是好手段，不愧是皇上少傅的关门弟子”

李阎闻言，看向了着绿色官袍的人，对他拱手行了个礼，此次被革职查办的是他的学生。

“尚书大人何出此言，我也是奉大人之名行事，整理修缮旧部文书”

“哼，我可没让你查旧部文书”

李阎闻言刚忙再一次行礼“下官惶恐，大人派来给我送文书的人，就给我送了这些，我可是安吩咐行事，大人这样说就像下官私自调查一样，万一传到陛下耳里，下官可就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