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42)

作者:风里话 阅读记录

萧无忧并无反应,只疲累跌坐在地上。

温孤仪捂着胸口起身,见她丝毫不忌他流血,面容平静漠然,待他如待陌生人。只自己撑着往外走去唤医官。

人至门口,他自嘲道,“眼下,我还不能死,你出口气便罢了。”

萧无忧起身同他擦肩过,走出帐外,夜风拂面。

她低眸看被他扎针的五指,回想他那刻反应。

又念她捅他时,她自己胸膛的疼痛。

再想这莫名重生的一遭,想起幼时在药师谷阅百书……

“这一遭,是你带我回来的?”萧无忧问。

“对。”温孤仪眸光亮了亮。

“悔吗?”萧无忧又问,“同病同伤的反噬?”

温孤仪摇首,“不悔。”

六月的夜,纵是在山中,也该是带着暑热的。

但萧无忧的话却冷若朔动冰雪。

“看在方外那几年,我信你一回。只一件,不许再碰我。”她回首看他,也无风雨也无情,“否则,我们就一起死。”

第27章 距离◇

◎孤住长生殿,不入后宫。◎

温孤仪受的伤不轻,传了医官救治,对外的说法是围场被刺。

但同上围场的人都知晓,陛下归来时根本毫发无伤,而医官检查伤势,伤在胸口的利器不像刀斧???剑戟,观之要小许多,更像是钗头尖针一类。

然温孤仪坚持是围场被刺所为,只多派人手查实,同时催回京查办经手此事的人加快频率,宁可错办不可疏漏。

如此坚持下,群臣百官只当天子盛怒,皆不敢多言。

即便如郑盈尺问了一贯往来亲厚的李太医,知晓伤口细节,但在温孤仪面前到底不敢多言。

只是精心侍奉,每日亲自换药照顾。

她是为数不多,见证温孤仪屠戮太子府,尚且活在世间的人。

因天子遇刺一事,夏日艳阳高照下的骊山蒙上一层阴霾。

夏苗一事便就罢,只等天子伤势好转,御驾回銮。

转眼数日过去,温孤仪伤口并无感染之势,已经慢慢开始结痂,侍奉在侧的郑盈尺面容松快了些。

只端药坐在榻畔,给他细细吹凉。

温孤仪接过,看她一眼,多日阴翳的面庞如同坚冰裂口,春风化雪,温声道,“想出宫吗?”

郑盈尺眉宇微蹙,一时辨不出这句话的意思。

“你跟了朕这么些年,左右无子嗣牵绊,朕封你个县主,容你出宫。”

郑盈尺这回听明白了,只慌忙提裙跪下,“妾不知何处犯错,陛下要弃了妾。若为数日前疯癫之言,妾愿自省。”

温孤仪又看她一眼,却也无话只慢里斯条将药喝了,仿若是给她重新思考的机会。

药尽搁碗,案上发出一点声响。

郑盈尺抬眸摇了摇头,“妾不走,妾愿长伴君侧。”

他们彼此正值壮年,还有很长的时间。

万一呢?

郑盈尺想,万一那有么一天呢?

便是没有,她尚是他第一个女人,是他的帝妃。来日岁月,史书工笔,但凡数他天下,总有她的名字与痕迹。

历史和世人会帮他记住她。

他们总是在一起的。

温孤仪笑了笑,“且随你。”

郑盈尺谢恩起身。

温孤仪又道,“如此,你先回宫,给朕办件事。”

“全凭陛下吩咐。”

“通知六局,解散后宫,把朕方才给你的话,一样转给六局。”

郑盈尺怔在一处,偏温孤仪又没了声响。

她不敢多问。片刻,只得领旨提前回了长安。

车驾离开骊山时,郑盈尺掀帘回望行宫,并无看到想看的人。却远远见得,山巅之上,有女独立。

午后烈日当空,侍女擒了把伞,山风飒飒,将她吹得衣袂翻飞。

背影独立。

郑盈尺眉间恼色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丝丝恐惧。

她是萧无忧的伴读,对她甚是熟悉。

“娘娘,您怎么了?”侍女清阿华见她神色不对,不由出声问道。

“你瞧那人——”郑盈尺玉指抬起,颤颤指着,“她像不像永安公主?”

“前朝的那位!”

“娘娘,人有相似,那卢七姑娘本就与公主殿下有几分相像,你莫多心!”阿华将帘子放下,安慰道。

“那会不会,会不会是她回来了?本宫抢了她那么多……”

“娘娘!”侍女捂上她唇口,默声冲她摇首。

郑盈尺合了合眼,终于未再言语。

郑盈尺回宫城不过两日,銮驾亦回来了。

京中如今风声鹤唳,各家都不甚安稳。

无他,一则自是天子骊山遇刺一事,所有被查到蛛丝马迹扯上关系的人,或下狱或被禁军看押,连天子近臣御史中丞裴湛,都牵涉在内。

二则,就是突然解散后宫,许妃嫔各自回家。

前朝后宫从来牵一发动全身。

这个档口,诏令下发,自无人敢离宫。唯恐天子下一个动作,便是认为归去的妃嫔母家与行刺有关,这般离宫,是死里逃生,挣得性命。

故而,郑盈尺这桩事,办得格外利落,当日颁下旨意,翌日整个人后宫便皆回应,纷纷表示永侍陛下,不归母家。

温孤仪回銮得此复命,也没说什么,只一句和对郑盈尺一样的回应,“随你们。”

萧无忧知道这事,则更无反应。

便是当下时刻,温孤仪来公主府看她。

他来得无声,无人传唤,大抵就是为看一看在没有他的地方,她在做何事。

到底被他看到些。

他踏入寝殿时,萧无忧正专注阅读一卷书。殿中侍者在他目光示意下,都垂首不敢出声。

是故,等到萧无忧意识到来人,想藏已经来不及了。

温孤仪将书抽来,一目十行阅过。然后翻合到最前面,再观书名,《离魂散经》。他看了眼萧无忧,将书搁在案上,又将一旁的两本捡起,《药解》,《两处安》。

同出修道之门,只观书名便已经足矣知晓大致内容。

温孤仪看了萧无忧半晌,终于将满腔的怒气咽下,平和道,“你便这样想要与我分开?”

萧无忧听他一语二意的话,低眉笑了笑。

从身份暴露至今近十日,她心中最担心的原是裴湛处。

她不知他是何法子弄清了世家联兵的事,不知他是否将自己择干净。然当他翌日没有上骊山给她送解药,她顿时喜忧参半。

喜的是,他没来,解药自也不会出现。如此,温孤仪便不会知晓她身体余毒,亦不会抽丝剥茧查下去,发现她中毒的缘故。

静心回想这数月来温孤仪对她的态度,再观温孤仪之后宫,萧无忧纵是看不明白他情感所为,但是有一点尚能看清,便是自己于他的价值。或是弥补他感情空缺,或是留之见证他如今荣耀,他总是要留着自己,不为人所毁坏。

如此,若知晓自己中毒,且是卢文松手笔,且不知会做出何事。

故而,她庆幸裴湛未上骊山。

只是裴湛未上骊山,便是他自个出事了,否则事关她身体,他不会不来。如今事实证明果真被涉其中。

萧无忧明白,在这事没有完全了结前,她什么了也做不了。能为世家做和留的,她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剩下皆是天意。

而裴湛,唯有自救。

而她在温孤仪养伤的空档中,也不曾真正歇下。

她想要解开反噬,无论出于怎样的缘故,总没有这般捆绑在一起的。

药师谷太远,又无雪鹄在手,左右是四海六合中的怪诞异文,她遂借着“问道”为由,在长安城的道观中,借了这些相关的书籍回来阅读。

眼下这三本阅完,这十日间她便已经阅完二十本,全册经书都阅遍了,不想温孤仪悄无声息地入了府。

“解开反噬,对你我都好。”萧无忧不屑道,“虽说此等反噬,见血才通联另外一人,但是这样绑着算什么意思?”

“朕倒觉得甚好!若无此反噬,朕或许还不能这般快寻回你。”温孤仪将那三本书扔在一旁,“以后莫想这些了,一切顺其自然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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