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64)

作者:风里话 阅读记录

“免礼。”

“谢陛下。”

裴湛起身,萧无忧往回走了两步,在他身侧的榻上坐下。

“何事,让你去而又返?”温孤仪开腔道。

“是为前往洛阳金光寺一事。”裴湛话语直白落下。

温孤仪和萧无忧的目光同时凝在他身上。

想的亦是一样的事宜,裴湛大抵不愿走这一趟了。

故而萧无忧只一瞬便收回了眸光,而温孤仪则有些自得地望向她。

然却不料,裴湛继续道,“陛下旨意上未严明前往的时辰,和回来落脚处,臣方来此请示。”

萧无忧一下红了眼,只是未得他余光接上。

只有他继续回应温孤仪的话语在耳畔缭绕,“臣自然要前往护行的,那处人皆是臣未婚妻子的至亲,自当前来观礼。”

萧无忧垂下眼睑,砸下一颗滚圆的眼泪。

殿中静了一瞬,萧无忧未再抬头,只看着一截垂在眼前的靛青色澜袍袖角,伸手上去拉住,轻轻晃着。

到底在勤政殿中,裴湛有些无奈地递给她一个眼神,却没忍心将袖角扯回。

“想来公主思念家人,你拣着日子尽快。”温孤仪话语沉沉砸来,“无事,便早些出宫吧。”

“孤送你出去。”这回萧无忧接得极快。

“长公主留下,朕尚有事与你细谈。”

“臣不打扰陛下与殿下了,先行告退。”裴湛到底拉回袖角,躬身退离。

萧无忧尤觉手中一空,心便往上提了一分,唇口张了两次,却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半晌,见人已经彻底离去,遂亦拂袖离开。

“七七!”温孤仪阔步拦下她,一把将她拽进身侧,凤目猩红,眼前不由想起片刻前,萧无忧拉扯裴湛广袖的场景,咬牙道,“你太过了。”

“怎么?你算计孤便可,孤刺激你便不可?”萧无忧嗤笑了声,片刻面上浮起些许真诚,话亦是柔和,“你莫这般恼怒,孤原未想刺激你,不过被裴郎痴心感动,真情流露罢了。实打实情难自抑,非有心刺激。”

“要是惹你不快了,这厢给你赔个不是。”说着,她当真抽回手,交握于左,给他盈盈施了一礼。

“好!好!好的很……”温孤仪紧紧盯住她,胸膛起伏,半晌方平复下来,“如你所言,你我成日这般争锋相对,亦是劳心的很。不若我们达个共识!”

萧无忧眉宇微蹙。

“知你想得通透,不在意族人生死。但是大喜日子将近,若是沾了血气总是不好。”温孤仪顿了顿道,“出嫁前,好好待在宫里,我要的不多,与我闲来烹茶闲话,偶尔赌书吟诵。”

“荒谬!”萧无忧冷嗤。

“七七,我已经退让成这样了,再逼急了也会疯的。”温孤仪合了合眼道,“你说的对,我不该那样逼你。如今我将这话一样还你,莫逼人太甚。”

“你我之间,到底谁逼谁?分明……”

温孤仪抬手止住她话语,“我只要两个月,两个月内我一定给你一个我灭太子萧不淮满门的满意答复,亦会有铁证人证让你信我。”

“这两个月,你乖一些,成吗?”

温孤仪见眼前人不止没有反应,还满脸嘲讽,不由怒从心起,一把抓住萧无忧,“你对我软和些,对我笑一笑,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你是我养大的,你想什么我一清二楚,不就是想连着裴湛的寒门清流和卢氏的世家门阀反我,复你萧邺天下吗?”

“我已经应许你嫁人,已将你族人放回,你是想要双喜临门,还是血溅华堂,自个且想清楚!”

“我再说一遍,我只是想要同你平和的处两月而已。”

“两月为限。”萧无忧推开他,“不必司天鉴择良辰了,十月初一为孤婚期,你下旨,孤便再信你一回。”

西北道上,郑家人已经有了崔抱朴的下落,不日便可抓获他。

两个月平和的相处,他们间那样深的牵绊,总能胜过她对裴湛并不纯粹的图谋。

甚至,她这厢还愿信他,便是最好的证明。

温孤仪如此想来,转身便研磨提笔,将旨意传去了御史台。

*

这一日,不仅将婚事定了,裴湛也未曾因温孤仪的挑拨而心生退缩,萧无原该松下一口气的,何况婚期都定了下来。

然就是定下婚期这事,让萧无忧悬了好几日的心。

而这好几日里,裴湛虽在宫中任职,却一次也未踏入长生殿。

自己图谋的事,已经被温孤仪挑破。

至此,她和温孤仪之间,从个人感情到国仇家恨,已经彻底摊上台面。

而这样的挑明,原只有两种结果,温孤仪杀了公私皆占的裴湛,或是他被反杀。然眼下裴湛和卢氏都安好,便是说明温孤仪未动杀心。

裴湛是安全的。

萧无忧分析时势,为这处她该定心。

如此盼着她来——

萧无忧望着窗外月色,芙蓉面两颊生飞霞,大抵是情意又深了一分。

未问过他而直接定下婚期,他可是觉得是自己对他的补偿?

又是不含情意的。

可是眼下,她分明为此又怕又忧。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月上中天,萧无忧蘸着茶水在案几上写古老的诗,还未写完便听得后窗声响,回首见一个人影跃了进来。

来人一身官服,腰刀尤挂。

“将军今夜值勤,大可从正门进来。”萧无忧看着被他隔空点穴软软倒地的守夜姑姑,不由轻嗤。

“臣上半夜值勤。”裴湛将周遭门窗合上,只命了琥珀守夜,回来屋中。

萧无忧尚且坐着,他站着,两人间隔了半丈距离。

“你还好吗?”

“辛苦了。”

两人同时开口,话语叠在一起。

萧无忧捧了盏茶起身。

她自然听得懂他的话,这会原该他散值休憩的时候,然他连衣衫都未换便来了此间,自然是心念她的。

裴湛往前走了一步,接过茶水,原本想说的“多谢”二字梗在喉咙。他看见案上水渍未干的字迹。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臣这五日未来,不是生殿下气。实乃那日殿中,我们举止太过,臣怕刺激到他。臣无惧责罚,只是怕殿下受难。故而走得匆匆,亦多日不见你,如此平他心绪。而今夜前来,一则值勤档口,二来明日臣便前往洛阳了。走之前总要同殿下说明了。”他又看一眼案上水渍,便再走近了一步。

剩尺寸间隙,他却没有在靠近,只轻声道,“殿下莫怕,亦莫忧,臣一直在的。”

萧无忧眸光低垂,不敢看他,片刻只道了一声“对不起。”

裴湛笑了笑,未接她这话,却道,“殿下,那日陛下诓你之言,臣在来时,于家中祖母便已经清楚提醒,然臣还是入宫了。至于您一言定下婚期,臣亦不觉什么,只觉殿下欲逃离这宫殿之心甚重,故而愿早些接你回家。”

回家。

萧无忧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巍巍宫城,原是她的家。宫城最高座上的男人,她曾视他为家。可如今,她却只想快些远离。

能离开,便已很好。

却不想还会有眼前人给她一个家。

与她说,接她回家。???

“臣很早便与殿下说过的。”裴湛又一次看向案上水字,抬眼又看姑娘逐渐赤红的眼角,满含热泪的眼眶,只坚定道,“何论值得,是臣愿意而已。”

萧无忧长睫扑闪,带下一串泪珠,多日未笑的面容终于展颜,揽上他腰腹,将头埋在他胸膛。

“殿下!”裴湛推开她,有些报赧道,“臣才散值,尚未沐浴。”

“将军恩德无以为报,妾侍奉您沐浴吧。”姑娘素手一勾,便将人带去了内室。

半夜未开汤泉,净室唯有浴桶。

水汽氤氲,细雾蒙蒙。

浪涛起伏里,裴湛退开身,将跪趴在桶沿上的人抱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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