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75)

作者:风里话 阅读记录

她不过比阿华晚到了半刻钟,且因彼时长生殿乱作一团,她借安抚衡儿之故,全程留在了长生殿。彼时自无人关注她,直到萧无忧稳定下来,诸人松下口气,方回头在意到她。

那是她三年来,头一回如此近地站在温孤仪面前。

借姜氏一张婉约温文的脸,明眸含住眼泪,柔弱中露出三分坚强。

她蹙着眉,小心翼翼道,“陛下,恕妾斗胆、妾入殿来,仿佛闻到一股微酸之味,长公主这般可是误食或是常日嗅到???了什么?”

不长不短的一句话,是说给温孤仪听的,亦是说给卢七的侍女听的。

屋中这点不细细辨别根本可以忽略的气味,亦不是来自她送给卢七的那个用皂角香遮掩的绣囊,而是她身上佩戴的荷包。

里面亦放着五行草。

原也担心卢七忘性,哪日忘记佩戴那绣囊,她三日来一回,与她贴身处着,便是另一重保险。

不想,这一日作了提醒温孤仪彻查的引子。

果然,琳琅伏身道,“奴婢想起来了,难不成是郑娴妃?飞霜殿日日给我们殿中送吃的。今日,今日正好也有送膳食过来,陛下,您快查一查,公主她……”

宫中司膳处处理泔水,入秋后三日一次将腐食合并送出宫。

如此未有多时便寻来了飞霜殿送入长生殿最近三日的膳食。

姜氏合眼落下两行清泪,“妾早年患病,庸医配错此药,误妾多年方有子嗣,故而熟悉这气味。七妹何辜?望陛下做主!”

崔守真将养生汤用完,面上露出两分笑意。

卢七昨日晌午离宫,下午郑盈尺便被禁足封宫,这做主果然做得极快。

“可惜了,没有赐死。”崔守真搁下碗盏,手却攥得愈发用力,到底郑氏经商之人遍布四海,当是温孤仪还有用到的地方。

“主子安心,封宫便是与冷宫无异,宫中贯是见风使舵,暗里一点磋磨便够她受的。她养尊处优这么些年,说不定哪一日一口气上不来,便没了。”翡翠安慰道,“那日您进宫,如此扳倒了郑氏,奴婢……”

翡翠顿了顿,贴上崔守真耳畔悄声密语。

“当真!你给衡儿喂了毒?”崔守真侧首看她。

“奴婢未曾提前告知,望主子恕罪。”翡翠噗通跪下,“但彼时实在是好时机,奴婢不忍心错过……若非后来琳琅得了温孤仪之命上来寻衡儿,这根针都能拍神鬼不知的拍入,如今只刺了他肩头,左右针上有毒,这么些时日也能入他肺腑了。就是不知……”

崔守真抬手止住她话语,示意她起身。一张面容重新展颜,甚至愈发明丽,连着郑氏未被赐死的遗憾都敛尽了。

“怪不得那日,他在本宫身侧莫名抖动了一下,他道是被蚊虫叮咬,一时不曾在意。后来未几琳琅上来,他便伏在她身上睡着了,本宫还当他是被吓到了。”

崔守真抬眸扫过榻上还未醒来的孩子,想他醒了原也和沉睡无异,都是什么都不晓的木讷模样,只轻哼了一声,“你做的很好,萧家人死剩阿垚一个方才是最好的。那个衡儿能蹦能跳,小小年纪已经学六艺,练骑射,如此挡在阿垚前头,本就是该死的。”

“如此正好,让他下去,一家三口团聚。”

话至此处,崔守真尚且温柔的面庞上,唯有一双眼睛带着刀剑的寒光,未几却又复了如常柔和模样,眉宇酿出一丝疑惑。

按理,那日派去的人手并不是十分精锐,在裴湛手中当是讨不到便宜的,这厢竟能成功行刺?

可是偏偏死的却是豫王妃,不是武陵!

“他们认错人也是有的。”翡翠试着解惑,“毕竟听闻豫王妃和武陵公主都疯了,两个疯子也难辨清楚。又或者,是豫王妃救了武陵公主。您不是以往便说了吗,那豫王妃成日当自己是菩萨,一味心软,却是连王府都不会治理,也就豫王宠她,后院就她一人,但凡多个妾室,她还不知怎样呢!”

崔守真一时无话,似在想些什么,陷入了沉思。

不远处床榻上的孩子低哭了一声,翡翠闻声赶紧过去,见并没有苏醒的意思,只轻轻拍抚安慰。

崔守真显然也听到了声响,走过来坐在榻畔拍着孩子。

“主子,眼下二公子脱险,郑氏倒台,豫王妃身死,豫王世子中毒,七姑娘流产算是让裴湛与那温孤仪生了嫌隙,萧家皇室中统共就剩一个疯癫的武陵公主。局势于我们大好,我们不若缓一缓。”翡翠将话头回到最初,“毕竟眼下都不曾听到豫王世子毒发的消息,若是不慎被人识出,还有便是您的那个绣囊尚未被销毁,这些都是我们外露的痕迹……”

崔守真摇首,“正因如此局势,我们更要趁热打铁。你说的只是表象,实际上形势并不理想。”

崔守真合了合眼。

“首先,武陵乃皇长女,一贯有野心,焉知她真疯还是假疯。”

“其二,卢七流产,但是温孤仪禁止消息外露。这里头的嫌隙便没有种下。试想,若这只是温孤仪的意思,他就不会放卢七出宫,让她接触裴湛。这二人一碰头,她该什么都说了,禁止消息的意义何在?”

“是故,这根本就是卢七自个的意思。这也是最可怕的地方,先前我一直觉得是裴湛在她身后点拨调|教她,这厢来看,她主意大的很。能这样一刀切中要害,忍下丧子之痛维系那两个男人的君臣关系,你觉得她还是以前那个府里娇羞胆小的七姑娘吗!”

“那她……”翡翠不由背生凉意。

“天下六合,有的是神鬼怪诞事……”崔守真的目光落在阿垚手中的人偶娃娃身上,“还有最后一点,亦是紧要之处。”

她神色黯了黯,“阿弟入突厥,眼下一时可以说是他逃入那处。但时日渐久,卢文松处便会反应过来,不是阿弟慌不择路逃去突厥,乃突厥接纳了他。勾结外贼的罪名比起温孤仪窃国屠族,有过之而无不及。届时莫说我们得不到世家的支持,根本便是整个汉家人的罪人,人人得而诛之。”

“所以,我们不能停,一刻也停不得。生死荣辱,成王败寇,眼下已到了一息一瞬皆争的地步。”

“准备准备,过两日我们便去公主府。”崔守真深吸了口气,看着榻上睁开惺忪双眼的孩子,揉着他脑袋道,“乖,很快天下便是吾儿的了。”

*

郑盈尺的事落入萧无忧耳中,已是九月露白,秋草枯黄时。

道不是公主府消息阻塞,实乃自萧无忧搬回公主府,事情便是接二连三地发生。

最初时,是武陵公主的病情。自入了公主府,便连夜召医官会诊,连着裴湛母亲都参与其中。

紧接着便是处理豫王妃的身后事。

虽说是初秋时节,然裴湛一路带回尚且来不及冰镇,尸体已经流出尸水开始腐烂,如此入土为安,葬在豫王衣冠冢旁边,自是最好的。

但萧不渝毕竟没死,萧无忧便想着能否拖上些时日。裴湛想的甚是周到,在回程路上便飞鸽传信去了河东,问将将苏醒不久尚不能挪动的豫王的意思。如此前后脚的功夫,八月二十八日接到萧不渝亲笔手书,让其火化,留骨灰与他。

而在火化豫王妃当日,衡儿晕倒在棺椁旁,被发现中了毒。

直到今日,已是九月初九,武陵公主稍有清醒不再成日吼叫;衡儿的毒被逼出大半,没了性命之忧;萧无忧一颗心定下许久,眉宇松开些,琥珀方悄悄将郑盈尺的事说了。

这样大的事,先前萧无忧自也听到两声,左右与她无关,便也懒得理会去问缘由。

这厢才听琥珀切齿道,“这郑家女当年给您作伴读,没看出来有如此深沉的心机。竟用那般龌龊手段,害您失去孩子。如今看来,小世子这毒八成也是她下的,之前小世子被她养过一段时日,她断是有机会的。还累裴大人如此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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