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寻也跟在后头，没敢说话，怕吵醒宋时归。拓本想在床边找个位置坐下， 但碍着自己刚从工地上赶过来，浑身是土，怕弄脏了床单被罩，只好干巴巴地站在原地。

宋寻声音压得很低：“他什么时候会醒？”

“不知道。”褚衍清轻轻握住宋时归从被子里露出来的一只手，少年掌心微凉，沁出一点冷汗，似乎在梦里也不安宁。因为打过抑制剂的缘故，房间里并没有Omega信息素的味道，反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息。

褚衍清鬼使神差地把那只纤细柔软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他没有注意到宋寻陡然睁大的眼睛，带着些不安地喃喃自语：“快醒过来吧，宋小乖，我很担心你。”

他以前不曾叫过这个小名，一开始是觉得不相称。这样软黏的一个名字，咬在嘴里好像唇舌都连在一起，变得柔软了似的，现在倒觉得和少年是相配的，即便他长相张扬傲慢，全然不乖顺。

似乎是听到了褚衍清的声音，宋时归的睫毛颤了颤，缓缓掀开，露出了那双墨色的眼睛。

又是医院，清冷浅淡的消毒水味道让他感到很不愉快，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那些不好的记忆。他第一眼瞧见的是宋寻，立即浑身一颤，立刻要哭出来了一般：“哥哥，爸爸他……”

“爸爸和妈妈去拿报告了。”宋寻凑过来，抓住宋时归另一只手，“宋小乖，你有没有不舒服？”

宋时归轻轻摇了摇头，他只觉得累，好像一下子虚脱了。宋爸爸平安的消息让他一下子放松下来，这时才注意到了抓着他手的褚衍清。

“衍清哥哥……”宋时归努力想要扬一下唇角，声音里含着小心翼翼的欣喜和期待，“分化结束了，我是Omega。”

褚衍清的胸腔好像被猛地撞了一下，酸涩肿胀。他握着宋时归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我知道。”他声音低哑，有些发干，“你……心脏有不舒服吗？”

这是很生涩的转移话题的技巧，宋时归意识到什么，眸子暗了暗，轻声回答：“不太舒服。”

之前的疼痛减弱了一些，但现在好像又密密麻麻地泛上来了，如同蚂蚁啃咬，细密琐碎，无从缓解。在清醒情况下，宋时归辨认出来了，那是他上辈子被穿透的地方，不是心脏正中，偏了几分，擦着心房而过。

这会不会和他上辈子的死因有关？宋时归缄默不语。

褚衍清看他脸色不好，只以为是身体不舒服，缓声安慰道：“时时别怕，医生说等你恢复过来之后会安排心肺检查，如果真有问题一定能查出来。”

宋时归不怕有问题，他只怕查出来没有问题。但这话他无法对褚衍清他们说。

死而复生，多么蹊跷的经历，又有谁会相信他？

“宋小乖，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宋寻嘻嘻哈哈地说着，明明是二十八岁的年纪，在自己弟弟面前却表现得一点儿不稳重。

宋时归皱了皱眉毛：“不许叫我那个名字！”

“我就不。”宋寻挑了挑眉毛，故意凑近宋时归，“宋小乖、宋小乖宋小乖……”

简直……幼稚！宋时归烦闷不已，干脆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不再搭理宋寻。

看到他这么有精神的样子，宋寻反而松了一口气，嘴上却仍故意说道：“宋小乖，你这样闷着脑袋人都会捂傻的。”

“不要你管。”宋时归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不跟你说话，你脏兮兮的。”

“你还嫌我脏？”宋寻翻了个白眼，“我刚从工地赶回来，能干净到哪儿去？”话虽这么说，宋寻还是一边嘟囔着一边往外走，去给秘书打电话，让对方送套干净衣服过来。

等宋寻出去之后，宋时归才往下拉了拉被子，因为闷了一会儿，他的脸上有些泛红，整张小脸都沁出一点儿汗，像被雾气打湿了的桃花瓣。他睁着那双同样水润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褚衍清，小小声开口。

“衍清哥哥，我变成Omega了，你不高兴吗？”

第二十章 不想再输了

我变成Omega了，你不高兴吗？

少年含着那样期盼的眼神看着他，褚衍清怎么忍心说不高兴。这是他从小宠大的弟弟，又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纤细又脆弱，受不得一点儿打击。

他喉咙滚动一下，“高兴”两个字就这样落下来。他看到少年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像细碎星光落进湖面，零零散散，却璀璨得如同宝石。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褚衍清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但他硬着头皮，把剩下的话也说了下去：“不管是你Omega、Beta还是Alpha，我都会很高兴的。你是我很重要的弟弟，时时，不管你是什么性别，我都会喜欢你。”

说完之后，他没去看少年那骤然暗下来的眼眸，起身为他拉了拉被子，转身离开。如果宋时归没被他的那番话扰乱心神，就会发现男人的脚步急促而慌乱，明显是落荒而逃。

逃出病房，褚衍清靠在墙上，缓慢地平复着自己忽然紊乱的心跳。他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少年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向自己的画面，乖顺又美好，像不谙世事的小鹿一般。

褚衍清苦笑，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体内属于Alpha的本能正在蠢蠢欲动。面对一个如此漂亮珍贵的Omega，他想，没有一个Alpha会不心动。

过于漂亮的Omega，有时候会为自己引来灾难。

宋时归在床上躺了两天就完全恢复了，不过出于稳妥考虑，医生还是给他开了一大包信息素阻隔贴，让他贴在腺体上，省得再出什么意外。

他身体恢复的第一件事，就是被送去做心肺检查。奇怪的是，做了一大堆检查，得出的结果都是宋时归的心脏很好，非常健康。

“心脏健康怎么还会忽然心痛呢？”宋妈妈看着化验单，百思不得其解，“会不会是出错了？”

医生也非常无奈：“根据检查结果来看，令公子的心脏非常健康，活到八十岁都不是问题。”

“那他为什么还会痛？”

医生看了一眼里面正在乖乖系扣子的宋时归，皱眉提出了一个猜想：“有一些曾经遭受过创伤而截肢的病人，有时候会莫名地感受到来自已截肢部位传来的疼痛，医学术语将其称为‘幻肢痛’。但是，这种病一般只会发生在截肢患者身上……”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宋家父母已经明了。宋时归这十五年都平安顺遂，从来没有出过任何意外，更不要提心脏创伤了，他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缓解这种情况？”宋妈妈追问道。

医生摇了摇头：“令公子的情况实在太特殊，现存药物都不适合他，不过我们可以初步判定这种疼痛的产生与他本人的情绪有很大关系，所以只要注意不刺激到他、不要让他产生过大的压力，应该能够减少这种情况出现的次数。”

出院那天，是宋爸爸亲自来接他的。

但上车之后，宋时归没见到褚衍清。他伸出手肘轻轻捅了一下坐在一旁的宋寻，低声问道：“衍清哥哥呢？”

“褚衍清？相亲去了吧。”宋寻正在看文件，头也没抬。他的语气十分漫不经心：“褚衍清都二十八了，你以为谁家都像咱们家一样宽容呢？估计他爸早就等不及要抱孙子了。”

相亲、抱孙子……这些字眼刺激着宋时归的神经，让他的心口处传来阵阵刺痛，脸色也变得有些白。他慌忙低头掩饰，不想让爸爸妈妈看到。

前排的宋爸爸听见了，哼了一声：“我们催你，你倒是听话呀，给你安排了多少相亲，一个也看不上……”

“我相亲干什么，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宋寻大喇喇地揽过宋时归的肩膀，“我觉得外头的Omega都不如宋小乖好，我养他一辈子好了。”

“就算你想，时时也不愿意，谁要陪着你这个臭Alpha过一辈子。”宋爸爸挖苦起自己的儿子，一向是不留嘴的，“再说，我们时时就算要找也要找一个年轻帅气的，你已经是二十八岁的老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