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洛警官，对提英资小心在意、观察入微，到了很难让人忽略的地步。只要对方一站定在身边，提英资就立刻会感受到一道炽热的视线，长久停驻在自己身上，洞若观火地凝望。而当提英资试图和那道视线相遇时，对方又如惊弓之鸟，飞快地转过头去，好像犯了什么重大罪过。

洛尚在偷偷凝视什么？提英资动动唇角。

「那些人又不了解你。」提英资想起洛尚用黑曜石般的眼睛深深注视自己，用认真的口气讲话。

「等一下，外面冷」洛尚把外套披在自己身上，费劲地为他扣上第一颗纽扣。

「我想亲自做饭给你吃。」洛尚真诚回答。

「我知道，你祝我新年快乐。谢谢你。」洛尚轻轻点头，笑起来，眼中似闪着光。

「我在执行任务，」洛尚微微扬起嘴角，「住进来的话，警督可是会批评我玩忽职守的。」

可洛尚又在这半夜躬身靠近，强而有力的手臂撑在他床边，轻轻地求他：「……再说，我也想去。」

「大冷天一起去泡个温泉，不是挺好吗？」洛尚问。

提英资觉得对方那低语好似什么威力巨大的魔咒，让人如临大敌。提英资心旌如有强风劲拂，激烈地动荡。他知道，一切都是从自己那则不在场证明曝光才开始起变化的。

「洛尚警官，新年快乐」。

——所有办案警官看了那则视频以后，都会露出会心微笑，不便挑破提公子的言中之意。无疑，所有人都听懂了提英资的意思。

洛尚没有理由听不懂。提英资想。他可是洛尚啊，他怎么会听不懂？

听懂了，还这样小心翼翼地凝望他，宽慰他，亲手为他系上外套，烧好热饭；他半夜不睡觉，洗了澡，滴着水，客客气气来敲他的门；他弓下高大健壮的身子，垂下乌黑蓬勃的头发，深夜靠在那个对自己说了「新年快乐」的人床头，把对方包围在自己散出淡淡皂香的臂弯下，小声地说，「大冷天一起去泡个温泉，不是挺好吗？」

提英资喉结上下动了动，抬头，再看向林本格时，眼神里已经渗入了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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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玩忽职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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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英资知道自己算是早有预谋, 不然也不会赶在林本格下楼前暗戳戳对着镜子，反复摆弄睡衣上那粒纽扣。

“你这会儿就不怕被警督说玩忽职守了？”提英资直直盯向林本格。

林少校还觉得对方在说温泉之旅，憨里憨气：“如果是你提出来, 我就不算是玩忽职守。”

噢。提英资眼波流转。“……那，我现在提出来呢？”

好。林本格点头，抬手，替对方摁下VIP预约确认按钮。

提英资却心擂如鼓, 像是从少校话里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他眼睁睁盯着近在迟尺的林本格，闻着对方身上的味道，呼吸近乎急促。

提英资才不想林本格半夜主动到他房里，暖烘烘吹完了头发, 还要回到顶楼那个逼仄的警务舱去睡觉。

怎么可能让那种事情发生。国父的心脏像是要蹦出胸膛。

提英资心一横, 恶向胆边生。他伸手擒住林本格衣襟，凶狠蛮横，堪堪将对方朝自己这边拉近了一截。

提英资本意是想拽住已经弓身向前的少校过来, 水到渠成地在自己唇上亲一下的。

年轻的国父无疑觉得自己很不要脸。但是, 不要脸就不要脸了。

“……嗯？”林本格却吃惊避让了一下，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

猝不及防间，林少校重心不稳, 踉跄地扑向前去。林本格下意识要找个地方撑住身体, 却失手按在提英资膝头的互动屏上。少校人高马大，此刻全身重量集中在一只手掌上硬压下去，提公子的屏幕立刻被劈成了两半。

啪。互动屏死得干脆利落, 拦腰截断，没有一点抢救余地。

林本格傻眼, 震惊盯着床上的残骸，第一时间在心里计算起了赔偿金额。兔起鹘落间, 事态变化得实在太快。林少校对自己（或者说洛尚）户头的余额亦过于悲观，导致他忘了去追究，提英资一开始为什么要那样猛拽他领口一下，拉他过去。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弄坏你的互动，屏……”林少校紧张地解释，捧起残片，比手画脚，试图厘清刚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跌倒在贵公子的电子产品上。

欠海狄佑的房租都还没还，哥哥的个人账户里，这会儿可是一分钱都没有呢——林少校持续沉浸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思路里——不过如此说来，真正需要应对这笔烂账的人，或许应该是哥哥。那么眼前的这场灾难，是不是其实跟自己毫无干系……

提英资不知林少校这时候在想什么，双唇紧闭，脸上青青白白的颜色，跑马灯似地变化。

林本格捧着互动屏尸体，巍巍抬头：“那，等我下个月发了薪水……”

提英资吸一口气，半晌憋出两个字：“……不用。”

“那怎么好意思呢，我……”

“你还是出去吧。”提英资手指暗暗搅住床单，客客气气，“头发不是吹完了吗？”

“那这个互动屏……”

“出去吧，你不用管。”

“……你这是在生气吗？我不是故意要弄坏，是……”

“叫你出去就出去。”提英资双耳发烫，突然从床上弹起来，推着林本格往外走。

“你干嘛推……”

啪。提公子冷面无情，把房门甩在了林少校脸上。

干什么。林本格有点窝火，讪讪梗着脖子，心想，我劈坏了互动屏，还不是因为你突然拉我。

少校双手插兜，不高不兴地转身折返，开始细想事情的来龙去脉。

——对，是他先拽住我，让我身体失去了平衡，我才会失手劈在互动屏上。林本格皱眉走进电梯轿厢，揿了停机坪的层数，严谨地复盘。

提英资干嘛要拽我？林本格不悦地想。

好端端地，他为什么突然拽我？林本格抿一抿唇。

电梯一层层上去，叮地一声，到达停机坪。林少校在冷风中打了一个寒战，缩着脖子，快步跑回了警务舱。

舱内不比提家豪宅富丽堂皇，林本格盖着毯子躺在逼仄狭小的胶囊床上，横竖说不上舒服。

少校翻了个身，头在胳膊上枕着，咬着腮帮子，还在回想提英资拽他的那一下——年轻的国父勾着眼睛，对他伸出一只葱白的手来，气势汹汹，像是要索他魂魄。那时的提英资，眼中似有一往无前的勇气，灼着火，泼溅出来，在林本格心口烫出一个洞。

「你这会儿就不怕被警督说玩忽职守了？」出手之前，提英资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如果是你提出来，我就不算是玩忽职守。」

「噢。那，我现在提出来呢？」

「好。」

……

林少校耳朵动动，伸手在胶囊床铺上摸了几下，摸到一处凹凸不平，终于找到自己横竖睡不舒服的原因。

林本格起身下床，掀了床垫起来，从垫子下面抠出那盒文森特警官强塞给他的加大号保险套。

像突然被天雷劈中，林少校一瞬间想通了很多事情。

所以……

……

……

「我一度以为，那天晚上一定会发生点什么，但最终还是……」

少校想起，最高行为准则《与洛尚警官二三事》里，确实也是这样写的。

林本格沉默一瞬。他盯着手里那盒保险套，耳朵里嗡嗡作响，全身火烧似地发起热来。

完蛋。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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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是咖啡煎蛋配牛角包，提公子永远偏爱的老三样。

提英资从SA局无罪释放，休假中的管家连夜从地下城家中赶了回来，一大早皮鞋擦得蹭亮，小臂搭着餐巾，端着托盘进到老板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