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回古代搞刑侦(218)

作者:历青染 阅读记录

庭渊的记忆其实很早就出现了混乱的状态,但他一直没意识到,如今却被一个外人看出来。祝茫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眼神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怜悯。

但可惜的是,在场的人恐怕只有他和庭渊无冤无仇,能看出少年摇摇欲坠的生命,而其余人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因此对少年那被磨损得快要消失的灵魂熟视无睹、视若无物。

他可能真的很爱他们,很在乎他们,所以才即使在梦游中,也要忍着身上很疼很疼的伤痛漂泊来到此处。

庭棠生的目光中有失望,有杀念,有憎恶,他掏出剑,锋芒毕露的剑尖指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不容置疑道:“跪下。”

红衣少年没有动静,他的目光没有丝毫聚焦,罔若未闻地偏了偏自己的头。

祝茫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他在看角落里的衣柜,而庭棠生被他忽视的态度激怒,猛地一剑挥过,竹木制成的衣柜瞬间爆裂开,无数碎屑在空中纷纷扬扬,像是落下了一场草木清香的大雪。

庭渊呆了呆,他茫然地看着那个木柜在他面前被杀死,死寂一般的眸子宛若大雨砸进湖中,泛起波澜。

他跌跌撞撞地跑了几步,伸出了手。

没有人知道,他每次偷偷回昆仑,都会缩进自己母亲做的衣柜中。那是妈妈亲手为他做的,小时候捉迷藏时他总是躲在里面,不小心睡着后,会被妈妈叹着气,温柔地抱出来,在怀里小小一团。

“怎么总是躲在衣柜里啊,小奶猫。”母亲温柔的笑脸仿佛在他眼前浮现,刮了刮他的挺秀的鼻子,开玩笑道:“不知道的,以为衣柜才是你的家。”

“因为在衣柜里的话,妈妈会来找我。衣柜有妈妈的味道。”小庭渊仰起头,把小脸搁在母亲的肩窝里,软软糯糯地道:“是是好喜欢妈妈,妈妈可以永远陪着我吗?”

“永远陪着吗?”母亲抱着他,就那么也坐进了衣柜里,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紧紧拥抱着,她闻着男孩身上散发的淡淡奶香,笑了笑,“恐怕,这世上很少有事情可以说‘永远’吧。”

男孩一听就急了,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瞪,长长的睫毛扑簌簌地抖动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掉小珍珠。

女人轻笑了一声,捏了捏男孩肉嘟嘟的脸蛋,清晰地道:“但是妈妈永远爱你。”

她额头抵着额头,蹭了蹭男孩稚嫩的脸,叹息一般笑了,“好想看是是长大啊。”

可是我长大了,你在哪里?

他狼狈地跑到木柜前。

对于庭渊来说,他是被流放在千千万万时间线中的漂泊者,但是他并不是无家可归的。

无数次,他被记忆淹没到窒息,感到绝望难过崩溃想要自杀想要去死又死不了的时候,他打开这扇衣柜,把自己蜷缩进去,偶尔休息一下。

可是现在,他忽然发现,他好像连家也没了。

天地之大,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小到连一个木柜大的地方,也没有。

他眼中的雾气越来越浓,耳中有剧烈的鸣叫,所有人的呼吸声在他的耳畔成倍地放大,汇聚成了狂风暴雨捶打他的耳膜,让人想起过载运转时剧烈嗡鸣的风箱。

在这尖锐的耳鸣中,他似乎听见了庭棠生的一声暴喝:“孽子!我叫你跪下!!!”

他不想跪,不愿意跪,他的母亲从小就告诉他,膝下有黄金。

可是庭棠生却认为,庭渊犯错,就必须向他道歉。小时候,庭渊就经常被他罚跪在祠堂中,而如今,他依然想要让他低头。

“我没错……”

庭渊无意识地喃喃,他仰起头,脸色淡白得仿佛随时要消失。

他重复道:“我没有……”

庭棠生却觉得他是在强词夺理,怒火直接把他的理智烧干,他看着少年倔强地站在那里,像是无论如何,都折不弯他的脊梁。

“到了现在,居然还在顶嘴,”庭棠生难以置信,“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庭渊,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没错……我没错!”庭渊像是个孩子一般,执着地重复道,他一字一顿,像是把每个字都咬紧了,掷地有声,即使他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光,他也固执地不承认自己的错误:“我……没错!”

“跪下!!!”

“不跪!!!”庭渊背脊挺直,他的眼眶通红,气息急促,不断地重复,好像这样就有人相信他。

他依然还在梦中,却终于能声嘶力竭地喊出多年以来,一直未曾出口的话:“我没有杀人,我没有害人,我没有做坏事……我没有……你们说的那些,我没有做过!!!”

“砰”那一次,庭渊与他的亲手父亲彻底决裂。

庭棠生无法面对自己亲手毁了妻子遗物的事情,转而更加怨恨庭渊,他的亲儿子。

如果不是他。

他们本应是幸福的一家。

小儿子不会因为无法忍受亲哥哥的名声而离家出走。

妻子不会因为他叛宗而难产致死。

他也不会道心不稳,差点走火入魔。

这个家因为庭渊而支离破碎,他是一切的源头,是罪魁祸首。

并不是他在逃避,而是庭渊做的事情实在太过分了。

因此他不会去想,他作为一个父亲,在这其中,究竟是否有好好扮演属于他的角色,是否有好好承担属于他的责任。

他应该向他们赎罪。

.

“我之前似乎在忘川河旁看过血观音……”

祝茫的回忆被打断,他抬起头,一个弟子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向沈乘舟汇报。

沈乘舟面前依然悬浮着铜镜,透过铜镜,似乎隐约还可看见一张俊逸瘦削的下巴,和一闪而过的狼牙项链。

镜中人唇紧绷成一条直线,沈乘舟似乎听他说了什么,皱着眉问道:“什么时候?”

“三、三天前。”弟子有些惶恐,他新入门不久,第一次与掌门对话,紧张又兴奋,磕磕巴巴地回忆道:“我巡逻的时候,似乎、似乎看到过他。”

三天前,那是庭渊从秘境中被抓回昆仑的时间。沈乘舟脸色一沉,“为什么不上报?”

“太、太黑了。”弟子有些呆呆的,试图辩解:“我……”

“够了。”沈乘舟打断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在那种地方做什么?”

“……什么也没干。”

沈乘舟顿了顿,“……什么?”

“他就只是,呆呆地看着忘川河。”弟子绞尽脑汁地回忆,“叫他他也不回应,所以我以为是我看花了眼。”

忘川河常年烟云缭绕,在那个夕阳昏黄的傍晚,红衣少年沉默地站在河边,远远望去,像是水墨画中的唯一一抹水红,又像是刚刚从河中爬上来的水鬼,凌乱的头发披散下来,眼角眉梢被雾笼罩,茫然空白得宛如一张白纸。

只是这画似乎浸了水,快要烂掉了。

弟子似乎想起什么一般,忽然叫道:“他看起来,好像是,准备跳下去。”

沈乘舟浑身绷紧,他想起之前准备挖庭渊金丹时,他有来过。

还在深夜,床上没看到人,他以为少年又逃跑了,愤怒和说不清的情感混乱在一起,他握紧剑柄,森白的骨节突起,喉咙中溢出一声怒笑。

永远不乖。

他就该把他的手筋和脚筋挑断,这样,他就再也不会闯祸了。

他冰洁如玉的外表下,一颗阴暗的心蔓草丛生。

然而刚转过头,他就怔住了。

那本该消失的少年站在窗边,窗外树影婆娑,他披着一层月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庭渊!”他提着剑,揪起他的衣领,少年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被他一掀,哗啦啦地落下,露出苍白瘦削的胸膛和染着血的绷带。

“你又想做什么坏事,我警告,”

沈乘舟话还没说完,对上了庭渊的眼睛,呼吸一窒。

那是一双极空洞的眼,他像是被撤掉傀儡丝的木偶,没有操控后灵魂也剥离了身体,他垂眼站在原地,月光被树梢切碎,跌落在他半透明的脸上,他不说话,也不动,毫无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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