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寡仙尊家的猫猫不见了(7)
被仙君发问名姓未必就有好,何况她半点没端住仙子的从容有度,要是惹恼对方,哪怕是向高她一阶的主管仙者告状,她也受不住。
七棠勉力维持住微笑,小声吸了一口气才道:“请仙君随我来,太子殿下的迎仙宴尚有半个时辰,吾等可用以周游九天。”
岁年点点头,再度登上七棠的仙云,小巧的一朵,两人站刚好,再多就显得拥挤了。
云彩的大小与仙子本人的灵力有关。七棠谨慎御着云,向岁年介绍九天的仙府布局。
金红的流云在身畔淌过,岁年伸手去抓,尽从指缝中流去。
不时云中跃出浑身发光的游鱼,岁年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但他对九天的盛景只有半刻的兴趣,神光熠熠的殿台内住了谁与他何干呢,左右不是要找的那位。
倒是这变幻无穷的云海,形若斑斓花开,让他想起宗门下小镇里,糖铺子卖的点心,均是糖丝拉花、甜浆吹形,做成各季百花的样子,精巧可爱。
那笨蛋纪沉关明明知道他原身尝不出味来,却还是会固执地要给他买,买来看、买来愉快,弥漫到眼底的甜蜜怎会不好。
给猫咪的东西,向来是不问值不值得。
岁年看厌了风景,便从袖子里抓出把花糖扔入口,仅是吃一个形式,又给七棠递了一袋。
后者诚惶诚恐,岁年大手大脚往云边一坐,朝她道:“试试,我可是带够了存货上来的。”
七棠站也不是,坐也怕坏了规矩。岁年拍拍身边的地方,让她不要拘谨,仙侍只好小心翼翼地坐在云上。
空间大了不少,七棠趁坐下的动作悄悄抬移目光,掠过眼前的仙者,又转回到手中的绢袋上
她心道: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啊。
取出一枚花糖,是铃兰的模样,她惊讶于它的剔透明亮,半透明的花铃将天幕的流云映收,如梦似幻。
轻轻将其放入口,七棠霎时瞪圆了眼睛。
岁年忍俊不禁,若是原身,该是要跳上她膝头得意地要一个摸摸。
“好甜。”七棠认真品味了一阵子,笑道:“仙君,谢谢。”
“不必呀,你要想吃我还有方子,可以给你回去做。”
“这怎么好……”“你记得做出了新花样给我尝就行。”“这——”
“快答应我啊。”
“啊!好!”
七棠不知这次飞升的其他三位仙君是怎样的性子,但她接待这位猫仙君就很不一样。
没有什么架子,像是兰阁的龙君,不会用轻慢的语气同她们讲话。
这就是人界飞升的仙者么。七棠默默想:人界是什么样的地方啊?是好地方还是坏地方?至少,也许没有那么坏吧。
她浑然不觉自己的片面,慢慢放松了绷直的肩背,岁年见她不再惶恐,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她闲扯,但并不打算从小仙侍这里打探出什么关于那人的消息。
三言两语讲到人界,小仙侍听得眸子都在发亮,岁年说人界很好,有山川湖海,四季更迭,还有叽叽喳喳的人类崽子,活泼讨喜,就是吵得脑壳疼。
最重要的是,有鱼有肉有铲屎官。
七棠似懂非懂。
转眼,云彩停在了一座气派的府邸前。
朱红大门高耸,两侧各挂了只灯笼,扶桑木剥皮的细支为骨,天河水抽丝为绦,灯面绘有月相变化,在风中轻晃,是很让岁年爪子痒的小东西。
说是周游九天,其实是要去指定的仙府听规矩,七棠提示道:“今日座上负责施训的是玄微仙尊,是位不苟言笑、严谨严肃的仙尊。”
她下了云彩去敲门,半晌才有仙童来开,青衣仙童客客气气对他们道:“已过了时辰,请回吧。”
还不等门外二人开口,朱门轰然关闭。
门扉关合的风毫不留情拍在脸上,七棠呆愣在原地,倏然咬住下唇,再欲去叩,却被门上的屏障弹开,险些跌倒。
岁年上前一掌重击在门上,发出“砰”好大一声响,府里的人却是半点没再来搭理的意思。
什么劳什子微什么君!
岁年恨恨想,他还不稀罕见。
这规矩他本就不愿听,这吃了个闭门羹的仇,等来日再算。
可转念一想,他又不是真的来当九天的神仙,当务之急还是找到那笨蛋。
“直接去那个宴会。”岁年讪讪收手,竖成一条尖的瞳仁恢复成圆状,七棠重新御起云彩,神色渐有愤愤。
反而是岁年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随口问七棠道:“我以后会分到什么地方干活?”
当真是随口一问。
他根本没想日后给九天打工。
谁知七棠听后敛下眉,这一刹的变化被岁年捕捉,心道:好吧,准是烂差事!
也就不再打听,复问起宴会上的菜品。
七棠极力向他形容宴上的佳肴,以掩过心中的愤懑。事实上,人界飞升的修士大多谨小慎微地在九天生活,投到什么仙君门下,全凭来路。
好地方本就不多,何况是无依无靠的妖。
即便同为兽身,四象灵脉的神兽族人就远比人界妖灵要尊贵,像是岁年这般,由自己这样级别的仙侍迎接,被仙府拒之门外,是压根没被在乎半分。
“也许是兰阁。”末了七棠小声对岁年说:“兰阁的龙君阁主是顶好的,我也在那里,以后每天给你做糖吃。”
岁年喜笑颜开,连连答应下来。
迎仙宴设在紫云殿,岁年与七棠告别后,殿内的仙侍领他去到座处。
这坐的地方也烂,离门口没几步的路,门扉不合,能喝上不少的西北风。
九天借新飞升仙友的由头大摆宴饮,来的仙君们不多不少,也心知肚明这回大办迎仙宴的缘故。近年人界“骨瘴”剧增,又隐隐有卷土重来的势头,正巧可借这宴会,将各路仙君们招来聚聚,以备来日联络。
琳琅珠帘,管弦响奏,天色却已深了。
九天的夜与灯火为伍,比过了天河的烂漫星辰。
岁年被吵得厉害,神仙们你来我往的寒暄,天族太子机锦坐在上首,代天君主持。
机锦举手投足间尽显风雅,远远望去是张漂亮的影画。
几百年前,天君亲自镇压“骨瘴”后神力有损,需长年修养,而当年天后早逝,天君对这位挚爱所出的孩子颇为信任,为他力排众议,捧上了太子尊位。
太子机锦清润的嗓音自远方传来,文邹邹的措辞教人听得犯困。
而当他说到“玄微”二字时,岁年耳朵一动,记得这是个没礼貌的坏家伙。
那似乎是个很厉害的仙,他本人不在,众仙还绵绵不绝在吹捧他。
吹捧玄微的话听得岁年耳朵痛,他正在桌上滚果子玩,门口一阵大风刮来,害他打了个哆嗦,也吹跑了红果。
紫云殿外忽有风呼雪啸之声,间或清越的灵鸟啼鸣、泠泠乐音。
月华破云,银光大亮。
机锦含笑离开座席,率先合袖拱手道:“正说玄微仙尊,可巧就来了。”
众仙亦立身拱手,岁年被身旁的仙侍拉了拉袖子,示意他跟上。
在岁年看来闹了好大动静的玄微姗姗显了真身,在座除太子机锦外,均不抬眸注目,飘过他们眼前的不过一阵高大的银风。
玄微径直走向与太子平齐的设坐上,白衣月纹的长袖拂开风雪清冽,皎皎玉盘高挂在天,披落流水霜华。
他的侧脸在岁年眼中不过一恍即过,却仿佛沿着这无边的月色溯回向上,找到河流的尽头。
那里梅花栽满庭院,一载一季,永不凋零。
“……仙友,你怎么了?”落座后旁侧的仙家低声问他。
岁年摇头,捂住眼睛道:“困的。”
方才那用来滚着玩的果子早不知去向,岁年也忘了去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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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色极佳,迎仙宴结束时,满月高悬,遍地洒银,高耸的殿台将月光切割成明明暗暗的窄道,鱼片似的琉璃瓦波光粼粼,恍若浮空川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