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寡仙尊家的猫猫不见了(71)

作者:山隐水迢 阅读记录

他成为了骨瘴的镇兽,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玄微不敢去想。

再之后……

他不想看了,他不想经历下去了。

这个心魔幻境可以到此为止了啊!

停下吧,停下吧,停下来!

“玄微仙尊——”

一道含着无奈的声音自天外传来,是冥府半夜求,“玄微仙尊,你还记得你三更半夜哀求本君给你修玉笛,然后进来的事情吗?”

周遭的一切慢慢静止,帐外的风凝固住,更漏的水珠悬在半空。

玄微一震,这里的场景,这一幕幕原来曾发生过,只是他记忆混乱,再不能想起。

读罢留音珠的那夜,他几乎是哀求着请乌须君为他修复了玉笛。

明明是他主动要进来,这一刻,玄微对乌须却几乎是感激的。

可接下来乌须君的话却点醒了他。

“玄微仙尊,上一次玉笛断裂,便是因你强行要破幻境而出所致,再有一次,即使是本君也不能用秘法修复。”

“你真的要离开这个幻境吗?”

玄微只觉浑身的血都随着这话凝住了,他看不下去,但若是再次用神力破出,这支承载了心魔幻境的法器,便不只是会断成几截。

上次强行破出,他的记忆便变得非常紊乱,加上洗尘池对因果的介入,居然也影响到了之后的记忆。

他甚至连岁年的样子也记不住。

“你还要出来么?”乌须君的声音自天外传来,有些微微的失真,竟像是天道命运的发问。

玄微哑声道:“不……”

“那便好。”天外乌须似乎是笑了声,“不过即使尊上你想要出来,本君也是不允许的,方才你也听见了吧,本君与砚辞君的关系?”

“不论九天是有意还是无意,龙君的蛋自仙府跌落了下去,碎在了黄泉岸边,由此九天阻止了新冥君的诞生……不过既然没有选新冥君,便是另有机缘。”

他轻快道:“你看而今,这百年后,本君不就来给你们查因果了么?”

玄微仰头看向帐顶,眼中像是突然燃起了一簇火焰般。

乌须默了默,猜到了他的想法,饶有兴致地道:“尊上,你在想什么啊,小凤鸟觉得我像乌云盖雪,你也这样觉得吗?”

“当年龙君将岁年错认成亲子,不也证明我们有相似之处?你与纪沉关也并非十成十的相像,他认得出你,你认不出他?”

乌须君的言辞向来是不客气的,但他没料到这几句能把玄微仙尊说趴下。

玄微用纪沉关的身体单臂撑住桌面,一手痛苦地抵住额头。

“你怎么了?”乌须君不解,而后恍然大悟般道:“如此看来,不仅仅是破出幻境,洗尘池对仙尊你影响还真长久。”

他语气惋惜,“但本君要看砚辞君这次因何受伤,骨瘴自何处侵入,还请尊上坚持坚持,就当给我赊账了。”

话罢天外传来一个响指声。

水珠坠下,朔风凛冽,幻境重新开始流动。

玄微附在纪沉关身上,看到了骨瘴如何突破地脉,引发了滔天的火。

看到了宗内升起了求救的烟火,在骨瘴的屏障上炸出缤纷的颜色。

他也看到了铭刻沉字的水屏张开,那是只有岁年才能打开的屏。

他的猫真的很聪明,用灵力引导着烟花的绽放,以最朴素的传信方式告诉外面的人,他们还活着,隐蔽在何处,伤亡如何。

纪沉关在天星阵里,望到了那小小的一朵烟花,苏弥亲自为他护法,手心里都捏出了汗。

却突兀地听到纪沉关笑了,说:“你看,每句话旁都有朵小的猫咪烟花。”

“你可真是……”苏弥见大阵将成,天边聚来星辰璀璨的雨云,缓缓松了口气,“真是……”

她没能说下去。

纪沉关的胸口慢慢晕开了一点红。

起初是一个小洞的红,逐渐渗开成鲜艳的一片,涌出股股紫红色的血来。

他本人眼睫颤了颤,低下头,瞳孔收缩了。

“纪沉关!”苏弥惊呼一声,当即支起了更多的屏障,可原本用来庇护的屏障根本没有漏洞,她完全探查不到冷箭的来处。

天星阵中,纪沉关抬手按上无法止住血的伤口,灵力在瞬间被抽空,他却在电光火石间,将体内最后残余的一股灵力拍入阵法。

作为阵枢的月亮光华大亮,与天边垂挂的日轮相对,日月凌空,充沛着无穷神力的甘霖淅淅沥沥地降了下来。

银河引渡快要完成了,可不知为何,九天的堤坝没有完全打开。

纪沉关倒了下去。

苏弥跑到他身边,扑跪在地,拼了命般要为他治伤,可灵力涌进他的身体如沙石入海,空空荡荡。

她失声大喊:“纪沉关你别死!你坚持住!你的乌云盖雪还在等你,你别死啊!!!”

天边最后一朵烟花盛放,骨瘴的屏障也终于因内外双重的攻击,而开始出现裂。

天边龙君的驰援已至,青龙吸来的部分银河水暂时压住火焰。

银河天星阵持续运转,压迫着堤坝,可还远远不够。

纪沉关的目光涣散了,那朵烟花在他眼底转瞬即逝,却仿佛留下了不灭的余烬。

那是水光里闪烁的挣扎,他咳出一大口血,猛地抓住苏弥的手,喘着气,交代了一句仓促的遗言。

苏弥在听清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可纪沉关已不会再有任何的回应。

他死不瞑目,将他无限的遗憾与抱歉,都留在了那不再由他控制的泪水里。

可那水珠也只是碎在凌凌的阵光与尘土中,“吧嗒”一声,什么也没有留下。

纪沉关死前说:“把我的尸首带给岁年看。”

苏弥简直以为他疯了,但她已没有时间去多想,被压下去的地火猛地又升腾起来,滚滚向四方烧去。

她带不走纪沉关的尸首了,而是冲向人界与黄泉相接的相思河的堤坝。

兴许是纪沉关的神魂将要苏醒,玄微把这个故事看到了最后。

苏宗主带去的人已在骨瘴大火下所剩无几,相思河堤坝前,这混血的豹妖颤抖道:“纪沉关,我怕是带不回你的尸体了。”

将金簪放在唇边,苏弥的眼泪汹涌而下,“湘荷,真是前世孽缘啊,你要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

太多太多的人,最后的愿望不过活着,自己活着,亦或是所爱之人活着。

尘世的希望,大多不过如此啊。

震天动地的炸丹声里,相思河决堤,黄泉水涌入大地,满天的灵力飞屑如金色的大雪。

黄泉水所过处,锋利的爱恨嗔痴的结晶混在滚滚河水中,切烂了地面的一切。

其中,当然也包括纪沉关的尸身。

所有还留有余命的修士或被搀抱在高处,或被拉上灵舟,他们绝望地看着黄泉河水被火焰蒸干,紫红的火焰重新覆盖视野。

而在这片空前的死寂中,月光温柔地撒了下来,众人茫然地抬头,皆被滂沱的大雨浇了满面——

银河水终于降了下来。

不知从哪位修士开始,呜呜的哭泣声传了开,无休无止,连绵不尽。

伴着这铺天盖地的大雨与滋啦啦的火焰被压灭声,玄微看见黑衣的岁年披散着长发,爬上了云盖宗宗主的灵舟。

他满身的血,连黑衣都变得深浅斑驳,雨水冲下来一身的猩红。

乌云盖雪碧色的眼珠在面前修士们身上寻了一遍,问他们道:“纪沉关呢?”

“宗主他——”

“他、他已经……”

“我不相信。”乌云盖雪低着头,飞快打断了他们的话。

额前的长发湿答答遮住神情,岁年道:“他不可能一句话不说就走。”

没有活着的人知道纪沉关的遗言。

除了他自己,除了他未来的自己——玄微仙尊,而也只有玄微听得懂纪沉关的意思。

他没有疯,他是真的要让他最爱的猫咪见一见他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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