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稳定的三下敲击声，消失之后再也没了。
但扶玉完全安定下来。
谢清霄回来了。
他就在隔壁！
刹那之间，方才摇晃骇人的影子都变得滑稽可笑起来。
扶玉从被子里冒出头来，深呼吸几次，很快有了困意，沉沉睡去。
隔壁静室内，谢清霄盘膝而坐，静静听着她平稳从容起来的呼吸。
他最近确实不分元神留在这里了。
不是不担心扶玉的安全了，而是出现了贺兰昭闯入之事后，他从留下元神看守，换做每天夜里都赶回来。
从前清霄剑尊一年里只有几天在剑派内都是常有的事。
但近日他是每天都会回来。
即便再累再赶，他都会在夜里回来，坐在这里，听着扶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并不暴露踪迹，不愿让扶玉想太多，也暂时有些不知如何与她面对面。
他真的隐藏气息，那扶玉再敏锐也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他就那么听着，一天又一天。
今天她实在谁不这，他才敲了墙壁。
谢清霄放下手，闭上眼睛，待次日晨起准备离开的时候，静室的门被敲响了。
是扶玉。
她起得也很早，都能来堵谢清霄的门。
谢清霄盯着那扇雕花的殿门看了许久，才挥了挥手将门打开。
没了门的阻隔，两人视线相交，扶玉端着手里的托盘走了进来。
“我做了晨食。”扶玉的脚步很轻，但很快，将托盘放在谢清霄面前，低声道，“就一碗甜粥，剑尊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
放下托盘她就起身离开，还贴心地为他关门。
殿门彻底关闭之前，扶玉回过头来，声音很小地说了一句：“这次没事相求。”
话音落下，殿门轻轻关上了。
谢清霄长睫低垂，望着那碗简单的甜粥。
银耳百合莲子，他都认识。
只是看着就可以预料到味道是什么样。
没什么特别，也没什么惊艳，他没有口腹之欲，凡间的五谷杂粮对他的修行也没有益处。
谢清霄看了许久都没有动作。
扶玉不知道谢清霄是什么时候走的，但傍晚她来收碗的时候，看到干干净净的托盘和碗。
他已经用法术都清理干净了，她只需要带走，不需要清洗。
他都吃了。
似乎比之前的浮云糕更受欢迎。
果然，他还是喜欢吃更甜一点的食物吧。
扶玉将东西带走，夜里又一次难以入眠时，悄悄靠近了昨夜被敲响的墙壁。
她屏住呼吸，侧脸紧贴冰冷的墙壁，试图探听另一侧的稍许气息。
但什么都没感受到。
黑暗之中，扶玉衣衫单薄，散着长发，侧身紧挨着那面墙，静室内的谢清霄都不需要用神识去看，就知道她是一副什么模样。
他突然口干舌燥，或许是因为今日修炼不稳，又或者他突然不适应法袍过高的领口。
扶玉再如何屏住呼吸还是得有放开的那一刻，谢清霄可以清晰听到她凌乱起来的呼吸声。
他在夜色里静静凝视那面墙许久，起身慢慢走了过去。
昨日他用法术，即便隔着很远也能敲响这面墙。
但今日他走了过来。
谢清霄缓缓蹲下，与紧贴墙壁的扶玉仅仅一墙之隔。
他是真的可以完全不呼吸，极慢地靠近墙壁，挽袖抬手，曲起手指，在墙壁上轻轻敲了敲。
刚敲第一下，就听扶玉低声惊呼，像是被吓了一跳。
随后第二下，扶玉咕咚一声滚回了床榻中央，用被子盖住了自己。
敲低三下时，扶玉盖好被子，调整好了呼吸。
谢清霄放下手，没过多久，就听见她平稳下来的呼吸。
他深深皱眉，一言不发地靠在墙边，一靠就是一整夜。
次日一早，静室的门又被敲响，谢清霄打开门，看到扶玉低着头，将托盘里的点心放下。
“今天是豆沙糯米卷。”
她说完了就起身出去，掩上殿门。
谢清霄则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不过这一日傍晚她再来收拾东西，看见的仍然是干干净净的碗碟。
不管他是吃了还是直接扔了，碗碟是空的结果，已经彰显了他的态度。
他们好像形成了某种默契，谢清霄每晚陪睡，啊呸，不对，是回到万丈渊！
他每晚回来，她就能每晚安睡，隔日早上就早点起来，给他做好吃的。
扶玉觉得这真是公平极了的交易，愿意进行到生活在万丈渊的最后一日。
但安逸的生活总会有尽头，这日早上，谢清霄走得晚了一点，九天仙盟的人就上门拜访了。
距离上次见到贺兰昭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扶玉觉得他们还是挺能忍的。
凌虚也没有赶他们离开，也挺能忍。
都是忍者。
听到弟子来禀报的时候，扶玉正要退出静室。
谢清霄望向她，这次九天仙盟要见的人不是扶玉，是他，按照他的理论，便是该他自己决定见或者不见。
扶玉迅速低下头说：“我先回去。”
谢清霄没有阻拦，这就说明他打算见贺兰昭。
也对，总不能一直让九天仙盟的人赖在这里不走，他们终于要露出狐狸尾巴了，他得赶紧接招，好让他们早点离开。
关于他对贺兰昭身份的试探和猜测，也需要多见面确认。
不过今日来的可不止是贺兰昭。
他身边没了那群仙师，但多了一位盛装的女子。
女子一袭烟霞法袍，满头珠翠，眉目精致，美若天仙。
她站在贺兰昭身边，两人自有一股仙者的气派。
扶玉从静室出来的时间不凑巧，正好和来访的两人撞在一起，贺兰昭见到她，目光不多停留，礼貌自然地行礼，扶玉也只能回他一个四不像的仙礼。
倒是贺兰昭身边的女子，看扶玉的眼神有点怪异。
身后的凌虚弟子此刻走上前来，对那两人道：“尊上请副盟主和洛水仙子进去。”
洛水仙子。
扶玉一听，耳朵不禁有些发痒。
这不是在琴桑之前，和谢清霄议过亲的那位仙子吗？
在她作为琴桑的很长一段梦境里，她因这位仙子和谢清霄单方面争吵的次数，可绝对不少。
第038章
扶玉顶着和琴桑一样的脸面对洛水仙子, 好像就变成了从前在对方面前落了下风的琴桑本人。
贺兰昭将她视为一个和神姬面目相似的凡人，洛水仙子不知是否这样想，总之她的眼神让扶玉不太舒服。
一道身影向前, 挡住了洛水仙子的目光，扶玉侧目去看, 看到贺兰昭衣袖上的兰荷刺绣。
那一瞬间，她的心好像也在被绣针扎一样，绵绵密密地痛。
“进去吧。”
贺兰昭这话应该是对洛水仙子说的，因为洛水应了声, 先一步进入谢清霄的静室。
扶玉也想走, 但走之前, 余光瞥见贺兰昭望了过来。
那张曾经日夜相处，窗前依偎，执手练字的脸, 亲密到能分清彼此面颊上旁人不能仔细辨别的小细节。
小细节越是一样, 越是证明那就是一个人。
但他忘记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她救了他，日夜精心照料。
不记得他不肯走, 非要留在她身边，执拗地在院落中站了一天一夜。
更不记得那夜他们名义上假成亲, 连嫁衣都没穿，只在院子里摆了几桌，但夜色下四目相对时，心底都存有隐秘的欢喜。
扶玉拧眉垂眸，无视贺兰昭的注视，不曾回应地进了隔壁的狭室。
贺兰昭睨着那扇紧闭的殿门, 停顿几息，跟着洛水进入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