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纪明旭的神情看不太清，纪蕴便径自继续说下去，“当时你初来，没有接纳你，还、对你很不好，”说到这里纪蕴说的有些艰难，但纪蕴还是继续说下去。

“因为你妈妈和我自己的错，对你不好，不想要你。爸爸后悔了，你是比谁都好的孩子。”纪蕴伸出手，想摸一下小孩的头，不过终是没有伸出去。

“有你当我的孩子，是爸爸的幸运，不过，对你来说，或许是不幸，并不想要。”

身边已经长高了的男孩低着头，但纪蕴知道他在听。

纪蕴继续道：“早就后悔了的，早就把你当做最疼的小儿子，嗯，这点不要告诉你哥哥们，爸爸现在看了许多书，书上说不能偏心，就算真的偏心了也不能偏在明处，我怕你那几个哥哥吃醋。”

“以前我不知道要怎么当个父亲，就是你几个哥哥，也都没尽到责任，不过最亏欠的还是你。”

纪蕴越来越疼纪明旭的时候，当然为纪明旭以前受过的那些苦，心疼不已，从出生起，他就对这个小儿子亏欠很多。

若是他长在一个普通的家庭，若是他有一个更有感情更负责，而不是他这样骨子凉薄淡漠的父亲，应会更加幸福。

小旭没有因为那些恨他，恨他们，还愿意与他这样一起走，还愿与他们相处，已是因着这孩子太乖，而也让人更加心疼。

“这些年我在学着做一个合格的父亲，越学也便越来越上心，这个父亲的身份没有期限，不止是十八岁，等你二十八，三十八，都还想能疼你护你，任何人想欺负你都不行。”

纪蕴慢慢走着，他不爱与人剖析这样的内心，应该说是不曾与人这样过，但他又其实是个能放下身段，放下面子矜持的人，他有想达到的目的，而对纪明旭不能强硬，那他便走柔的。

纪蕴的声音还在继续，“以前总觉得孩子长大就要独立，自己能立足于世，现在看着你长大，却越来越不是这样想了，我能护着的时候，就要护着，你是我的孩子。”

“以前我觉得这些不用说，我做出来，你能感受到。”

“可现在我想告诉你，你是我的孩子，没有年龄期限，我想一直做你的后盾，能为你遮风挡雨，我在的地方是你的家，你永远不用离开。”

“想有一日，你能叫我一声爸爸。”

“想你能回来。”

“就算你现在还不想住家里，可那也一直都是你可以回去的地方，你爸现在还不到空巢老人的年龄。”

“就算你以后结婚了，也想你能回来看看。”

始终没有听到身边人说话的声音，纪蕴也知道不是那么容易说回来的，以后时间还多，一步一步来，总能好的。

可听到一丝猛然压下去的抽气声音，纪蕴忽然觉得不对，站到纪明旭前面，低头去看，却被纪明旭用手盖在了脸上，挡住了视线。

“不许看。”

可就是看不见，从隐含哭音的声音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纪蕴慌了，把纪明旭的手拿下，“你怎么了？别哭。”

这次却是真的泪珠都挂脸上了，都一抽一抽的了，纪蕴就算刚才跟纪明旭剖析内心时候，也是打着好打动纪明旭的主意的，可是现在见人都哭了，脑子一下则乱了，什么主意都飞了个没影儿。

一下麻爪了，他刚才做什么一下说那么多？

愣了一秒，忙抬起手给纪明旭擦眼泪，又把人抱进怀里，手轻轻拍着，“是大男孩了，不哭了。”

“爸爸以前给你委屈了，都是爸爸不对，爸爸知错了，不哭了啊。”

“小明旭长大了，总哭鼻子要让人笑话的。”

纪蕴越哄，纪明旭却哭的越厉害，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人说，有他给当孩子是他的幸运，这个人还说了许多，纪明旭的记忆力不错，那些话都进了他的脑子里。

小时候关于父亲的想象又被挖了出来，还具体了起来，依稀便成了这个人的模样。

纪明旭也说不清心里面是个什么感觉，就是忽然间很想哭。

以前那个世界曾经抛弃过他的夫妻后来有想起过他吗？有后悔过吗？有觉得亏欠他了吗？

应该是没有的。

毕竟他死前，也没有见过可疑的人来看过他一眼。他们应是早就又有了孩子，把他给忘了的。

现在眼前的这个人说，说觉得有他当孩子是他的幸运，说他是比谁都好的孩子，说他在学着当父亲，说想听他叫他一声爸爸。

纪明旭觉得有一块缺了的角被人给补上了，却又出现了一种心虚，像是偷走了别人的身份。

纪蕴轻拍着纪明旭背的手还是没有停下，“不哭不哭了。”只是他哄人的本事其实也不是很好，像现在脑子飞速运转，也不知道要怎样能把人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