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392)

对他眼底的戒备,郗超并未十分在意。如果司马曜真的一根肠子通到底,他今日就不会走这一趟。

“明人不说暗话,官家今日困局,想必世子也看到了。”

司马曜皱眉不言。

“今上登位之时,年长于世子,太后仍摄政数载。直至今上亲政,政令依旧多出长乐宫。”

思量此言背后的含义,司马曜的表情变了。

“世子以为改朝之后,太后可会轻易放弃手中权力?”

当然不会!

司马曜十分清楚,自己登上皇位之后,肯定要和司马奕一样做几年摆设。但他有决心走出和司马奕不同的路。

年少是劣势也是优势。

起个大不敬的念头,熬也能熬到褚太后薨逝。

“仆知世子心中所想。”郗超摇了摇头,道,“纵然太后还政,世子可能指使朝堂文武?”

“我……”司马曜喉咙发干,他想说可以,奈何没有半分底气。

“世子终究年少,尊侯则不然。”

“琅琊王乃是晋室长辈,太后亦要称一声‘叔父’。且身为当朝宰相,与王、谢士族关系厚密,在民间颇富声望,如能登位临朝,实乃众望所归。”

见司马曜神情恍惚,眼底犹有几分不甘,郗愔暗中一笑,发出最致命的一击,直打得司马曜溃不成军。

“世子,太后同你并无血缘,琅琊王殿下才是你的至亲。殿下已有春秋,膝下仅存世子与小公子。术士之言想必世子也曾听闻,世子今日退一步,将来仍大位可期。”

“如若一意孤行,史书之上将如何记载?”

郗超拉长声音,慢悠悠道:“不认至亲,与父争权,不孝之人!”

司马曜脸色煞白,郗超的话好似一记重锤,狠狠砸下,令他耳鼓嗡鸣,再维持不住镇定。

他知道郗超所言都是借口,为的就是逼他让步后退。

桓大司马早有意晋室江山,扶持大君不过是权宜之计,将来极有可能迫使大君禅位。但是,郗超的话他不能不思量,更不能随意抛之脑后。

不孝,不认至亲,与父争权。

如果他坚持不退让,这些将不再只是劝说的借口,而是确实压到头上的罪名!

将来的事不好定论。

褚太后能不能争过桓大司马,同样是个未知数。

正如郗超之前所言,大君儿子虽少,却不是只有他一个。

能成事且罢,不成的话,如果、只是如果,大君将来可以立下太子,有今日之事,自己绝不会是第一选择。

想到这里,司马曜脸色更白。

郗超则端起茶汤,掩去唇边一丝浅笑。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事成

郗超告辞司马曜,特地再往正室告别司马昱,方才离开琅琊王府,出城返回军营。

在他离开不久,司马曜下定决心,起身去见司马昱。

父子俩屏退婢仆,关在室内密谈,直过了半个时辰,房门方才从内开启。

司马曜自门内走出,双眼通红,声音微哑,眼角犹带泪痕,明显是刚刚哭过。只是神情间有几分放松,不如之前凝重,背脊似也挺直几分。

正室内,司马昱目送儿子离去,心中隐有触动,深深叹息一声。

“逼得我父子如此,实在可叹。”

褚太后联合郗愔同桓大司马角力,他们父子成了双方争锋的工具。如今还要加上建康城内的士族高门,稍有行差踏错,琅琊王府就将不存。

想到忠仆的回报,知晓郗超都和司马曜说了些什么,司马昱的神情有瞬间晦暗。

“郗景兴。”

三个字从齿缝间挤出,寒意渗人。

这一刻的司马昱,全不似平日表现出的温和。

没有一点手段,岂能坐上宰相之位。

早年前,司马昱也曾胸怀壮志,设法从桓温手中分权,为此不惜借助清谈之名,引会稽名士入朝。

可惜的是,方法并不奏效。

这些人固然能对天子和朝堂产生一定影响,却始终无法真正制衡桓温,反而因为几次决断失误,拱手让出更多权利。

郗愔掌控京口,司马昱曾暗中松了口气,以为有北府军的威慑,桓温总会收敛几分。

未曾想到,晋室竟出昏招,视袁真为弃子,逼得他据守寿春谋逆!

此事一出,司马昱便知不好。

果然,兔死狐泣之下,郗愔对晋室生出戒备,再不如以往忠心。此次带兵抵达建康,压根不在城内久呆,入宫面见褚太后,说话间亦有几分保留。

从获悉的情报推测,假以时日,京口也将如姑孰一样改名换姓,脱离司马氏掌控。

一东一西,进出建康的重要通道都被权臣所据。纵然彼此抗衡,不可能联手,夹在中间的晋室朝廷照样会两头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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