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464)

元正朝会时,司马道福入台城拜见褚太后,恰好在宫门前遇上琅琊王氏的马车,见到了郗道茂。

后者坐在马车上,一身金绣绢袄长裙,头戴蔽髻,斜瓒彩宝金钗,眉如远山,饰以青黛,两腮未涂胭脂,却因笑意染上桃红。

司马道福感到刺眼,身侧的婢仆用力拉住她。

“殿下,不可造次!”

不可造次!

多么讽刺!

什么时候,她对郗道茂也要心存顾忌?!

司马道福狠狠咬着下唇,眼睁睁看着琅琊王氏的女眷陆续下车,在宦者的引领下行过宫道,妒恨充斥胸腔,几乎要烧红双眼。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夜宴

元正乃新年之始,又逢新帝登基改元,台城大庆三日。

殿前火盆大燃,赤色的火焰不断窜起,在风中扭转狂舞。

细碎的火星飞散而出,在傍晚时分,恰似点点荧光飞舞,瞬息凝成一道虚幻的火龙,在殿前盘绕飞舞,眨眼间又消失无踪。

吉时至,鼓乐声大作。

群臣列班从云龙门、东中华门鱼贯而入。

桓大司马和郗刺使引领在先,皆是一身皂缘朝服,头戴武官,腰束金玉带,侧佩宝剑,下悬青玉,脚踏赤舄。深衣宽袖,龙行虎步,端是威严无比,群臣慑服。

王坦之和谢安行在队中,望见前方两个背影,面上不显,心中却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一时间七上八下。

有名士之风的郗愔,摇身一变,成了同桓温比肩的权臣。现如今,朝中谁人不知,郗刺使权柄之重,足可同桓大司马分庭抗礼。

换成两年前,郗愔有这样的变化,王坦之和谢安绝对会拊掌称快。郗刺使向来被视为“保皇派”,有他坐镇京口,手握精锐的北府军,足可令桓大司马投鼠忌器,不敢轻动。

现如今,什么拊掌,什么称快,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经过数月来的观察,两人彻底发现,郗愔早不同以往。奢望他站到自己一边,和建康士族组成统一战线,最大限度的维护司马氏的“正统”地位,简直是痴心妄想。

以郗愔目前的态度,难保哪一天会不满足现状,产生和桓温一样的念头。到了那时,京口姑孰皆在权臣之手,建康朝廷必成笼中之鸟,瓮中之鳖!

兵权!

乱世之中,首重兵权!

想到这里,王坦之深深叹息,谢安却是攥紧笏板。

如果能掌控一支军队,建康士族便不会如此被动。大可放开手脚,同对方掰一掰腕子。

可惜的是,士族底蕴再厚,再是拥有健仆田奴无数,终究无法和上过战场的府军匹敌。

建康已是风云诡谲,地方又是蠢蠢欲动。想到从幽州传回的消息,谢安的担忧更进一层。

桓温和郗愔势大,终究年事已高。

纵观魏晋,耳顺已是高寿,古稀耄耋少之又少。

人死如灯灭。

如果哪日寿数将到,争不过上天,今日的权柄不过镜花水月,终将成为泡影。

失去顶梁人物,桓氏和郗氏未必煊赫依旧。更会被昔日仇敌疯狂打压,必然逐步走向衰落。

然而,这有一个前提,没有能接过权柄之人!

获悉桓容在幽州的种种举动,谢舍人愈发感到不安。

闻其手下聚集能人,短短时间内,幽州军、整皆有起色,贸易本领更是通天。月前还借耕牛和江、荆两州结好,得桓冲青眼,桓豁赠剑,实力愈发强悍。

观其所行,已露出盘踞地方的苗头。长此以往,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桓温。

可惜,之前袁真盘踞寿春,未能引他入瓮,更让他救下袁峰,借机收拢袁氏仆兵部曲,进一步壮大实力。

除此之外,更借助商之利在州中办学,大肆招收流民开荒造城,并结好州中吴姓,将整块地盘打造得铁桶一般。

这种种手段,不免让谢安想起汉末各路英豪。

有财力,有能人,又不乏背景势力,这样的桓容让谢安心生忌惮,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桓容不同于桓温,也不同于郗愔。

他的生母是晋室长公主,身负北伐功绩,在民间颇有美名。轻举妄动的结果,很可能是得不偿失,就像褚太后一样,目的未能达成,反而助对方更进一步,成了对方前行的踏脚石。

更关键的是,谢安亦有爱才之心。

想起谢玄对桓容的夸赞,几番思量,很想同他见上一面。

就如当年王导提点于他。

如果桓容愿意视晋室为正统,何尝不是潜在的盟友,可以借机拉拢。虽说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谢安仍想试上一试。

百年战乱,华夏大地生灵涂炭,实在禁不起更多战祸。

如果桓容知晓谢安所想,估计会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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