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553)

“阿兄的心意,桓刺使知道吗?”

“知与不知全在其心。纵不知不为,我自随心,又有何妨?”

秦璟闭上双眼,似陷入回忆之中,手指轻敲桌面,口中诵出古老的词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阿兄?”

“乱世之中,繁华不过转眼云烟。肆意纵情一回,你我终将马革裹尸,踏上祖先之路。”

贼寇不除,华夏不复,何以家为?

秦玒用力握拳,深吸一口气,压下声音中的颤抖,和秦璟一起唱着秦风,追忆几百年前,先祖驰骋沙场,扫除六合,遥想秦汉之时,雄兵横扫寰宇,海内臣服的盛况。

乱世无情,人却有情。

肆意而为,追寻的未必是欢悦,仅为不留遗憾。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桓容站在门前,手举起又放下。脑中似一团乱麻,复杂的情绪无法诉之于口,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静立片刻,桓容转身离去。

腰背挺直,长袖翻飞。

嗒嗒的木屐声在廊间回响,融在风中,许久未散。

第一百六十八章 醉酒

日头西沉,银月初上,盱眙四面城门关闭,篱门坊门接连落下。

百姓散去,西城市坊恢复宁静。

店家接连收起幌子,挂起窗板,架上门栓。

白日里的喧嚣和热闹尽数消失,空旷的长街陷入黑暗,仅余州兵巡城路过的脚步声。

刺使府内彩灯高挂,酒香和菜香越来越浓,伴着琴瑟之声,在夜色中不断发酵,引人沉醉。

虎女趴在窗前,看向灯火通明的院落,侧耳倾听规律的鼓点,笑道:“阿姊你听,像不像北边的战鼓?你说客人会是什么身份,会不会也是从北边来的?那样的话,桓刺使是不是……”

熊女没说话,几步走到虎女身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打断她未尽之言。

“阿姊?”熊女疑惑转头。

“之前那童子说过,刺使府将设夜宴。”熊女拉着虎女回到榻边,回身合上木床窗,语重心长道,“客人身份如何,你我不晓得,也不该随意猜测。”

“阿姊不好奇?”

“好奇?”熊女突然叹气,用力点了一下虎女的额心,“早前还叮嘱过你,谨言慎行!你答应过我什么?这才过了两个时辰就全忘在脑后?”

“阿姊,我没忘。”虎女面露窘色,“不过就是好奇。你放心,以后绝不会了。”

“还想有以后?”熊女皱眉。

“阿姊——”虎女拉长声音。

“阿妹,这里是刺使府,你我要侍奉的是长公主,一举一动都需谨慎。临行之前,阿父阿母千叮万嘱,不求你我马上立功,至少不要惹来麻烦。不然的话,阿父和兄长投身州军,恐也将受到牵连。”

“我看桓使君不像这样小气之人。如果这般小肚鸡肠,也不值得阿父投效。”

“闭嘴!”熊女真生气了,“我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刚叮嘱你要注意言行,竟连使君都编排上了!”

“哪有?”虎女不服气,但见熊女表情严厉,不禁缩了缩脖子,没敢再反嘴。

“可知道错在哪里?”熊女继续道,“如果再不知道收敛,我会给阿父书信,并向长公主殿下和桓使君请罪,送你回阿母身边!”

虎女慌了。

“阿姊,我知道错了,再不敢了!”

“真的?”

“真的!我发誓!”

“言出必行,记住!”

“恩。”

虎女用力点头,思量方才言行,不觉冒出一头冷汗。

被胡贼掳去,几度死里逃生,神经始终紧绷。随家人南逃幽州,生活渐趋安定,乍然收到桓使君赏识,有机会入公主幕府为女官,难免有几分飘飘然。

熊女的话犹如当头棒喝,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心中一阵后怕。

“阿姊,我错了!”虎女认真忏悔,“今后绝不再犯!”

熊女点点头,握住虎女的手,正色道:“阿父常讲祖先之事。你我虽非郎君,仍肩负重任,不能堕了祖先名声。入刺使府是第一步,侍奉长公主殿下,得殿下信任是第二步。此事不易,恐还存有危险。如不能齐心共力,未必能给家人带来荣耀,反而会惹来灾祸。”

虎女回握熊女,手指用力,无声许下承诺。

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她绝不想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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