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侯(698)

隔日清晨,赵嘉自宫内归来,卫青蛾尚未起身。待她洗漱用过朝食,赵嘉早换过冠服,往宫内早朝。

姊弟俩未能见面,遑论说上一句话。

好在经过一夜,卫青蛾心思沉淀,不再急躁。将卫皓交给乳母照顾,打算乘车出府,到长安市中走上一回,亲眼见一见都城繁华。

因赵府位于城南,商市在城北,卫青蛾出行需乘马车,且要穿过半条长街,经过数座贵人宅邸。

行至在途中,偶遇阳信公主车驾,因对方速度过快,险些撞到一起。

幸亏车夫反应够快,猛然拽住缰绳,掌心勒出深痕,总算令马车转向,如若不然,恐将人仰马翻,车身翻倒。

阳信心气不顺,看谁都不顺眼。哪怕错在自身,却是不依不饶,命骑僮停车,亮出身份,非要让车中的卫青蛾下来赔罪。

“女郎,要下去吗?”卫秋皱眉道。

“下去。”

卫青蛾没有多言,伸手推开车门,踏下车栏,站定之后俯身行礼。

“庶人?”见到卫青蛾的衣着打扮,再看她所乘的马车,阳信冷笑一声,道,“二十鞭。”

骑僮领命,翻身下马,气势汹汹上前。

车夫立即跃下车栏,拦住挥鞭的骑僮。卫秋卫夏同时闪身,一左一右挡在卫青蛾身前。

见状,阳信勃然大怒,道:“一起抽!”

“诺!”

六名骑僮同时上前,面带狞笑,举起手中马鞭。

车夫脸色骤变,卫夏和卫秋同时咬牙,非是卫青蛾早有吩咐,当场就会动手,将眼前骑僮击倒在地,而非徒手抢夺马鞭。

“大胆!”

见到这一幕,阳信更是怒火中烧。

想到曹时归来之后,她主动放低身段,仍是避不见面,直接搬入书房,胸中郁气无处发泄,厉声道:“鞭杀!”

两字出口,几名骑僮脸色大变。

身为公主僮仆,固然背靠大树,可以嚣张跋扈,但也要知晓分寸。

鞭笞和鞭杀完全是两码事。

当街击杀庶人,触犯刑条,一旦被官寺抓捕,证据确凿,定然小命不保。阳信公主虽然尊贵,同天子的关系实是一般,远不及渔阳和隆虑公主,中尉府未必会给她面子。

如果违命,公主不会放过他们,照样是死路一条。

骑僮正迟疑不决,左右为难时,又一辆马车经过,看规制,应是窦太主刘嫖的车驾。

“这是怎么了?”见到停在路中的阳信,刘嫖推开车门,诧异道,“阳信,你这是在做什么?”

阳信不得宠,消息不够灵通,刘嫖对卫青蛾的身份却是一清二楚。

不提她和赵嘉的关系,单凭昨日陈娇召她进宫,赐下厚赏,又派人往堂邑侯府送信,透出几分助她重建商队的口风,刘嫖就不可能对眼前的事情置之不理。

她没见过卫青蛾,却不妨碍派忠仆打听。加上卫青蛾乘坐的是赵府马车,赶车的又是赵府家仆,身份不言自明。

刘嫖话中有话,暗示之意明显。

阳信的理智渐渐回笼,再打量卫青蛾,看到她乘坐的马车,眉心紧皱。

有心不放过,却有刘嫖横在中间。

想到掌控后宫的陈娇,和水涨船高的堂邑侯府,对比自身,阳信到底强压怒火,借口要往宫内探望太后,命骑僮驾车离开,没有继续纠缠。

目送阳信车驾行远,卫青蛾上前向刘嫖道谢。

仔细打量她片刻,刘嫖没说什么,合拢车门,命骑僮继续前行。

这一段小插曲,表面看,并未掀起多大的波澜。落在有心人眼中,却是颇有意味。

在天子下旨封赵嘉关内侯,食邑五千户后,卫青蛾的身份很快变得不一般。

不知从何处传出流言,借卫青蛾之事,将赵嘉同堂邑侯府、窦太主乃至椒房殿的陈皇后牵连到一起。

绣衣使者上报,刘彻看过全部内容,当即冷笑一声:“好,果真是好。”

话落,起身离开宣室,却没有去往椒房殿,而是直接摆驾长乐宫。

椒房殿内,陈娇听到禀报,挥退宦者宫人,亲手拨亮宫灯,对面带忧色的刘嫖道:“阿母,稍安勿躁。陛下远比任何人看得都清楚。”

“真的不管?”

“不管,也无需解释。”陈娇轻笑一声,道,“赵侯简在帝心,且有孤臣之相,流言伤不到他。让卫妇重建商队,实有陛下的意思。不明了圣心,自作聪明,做得越多,错得越多。”

甚者,死得越快。

“可我总是不放心。”

“阿母,我无子,今后也不会有。”陈娇转过头,灯光摇曳,笑容也被映得朦胧,“所以,放心吧。”

刘嫖看着女儿,心中陡然涌出一股酸楚,将陈娇抱入怀中,双臂越收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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