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姝(101)

可怜孙喜鹊像猴儿一般被他溜了一圈,且还疼得哇哇直叫,待他放开后,耳垂那处竟被撕裂,直往下滴血。她欲哭无泪地唤了一声“赵公子”,那人却连个正眼也不看她,蹲下身抬起方胜的脚,将其脚底板对准大家。

“果然有三颗痣,他的的确确是方胜!”

“那地上的尸体不用问,必是给赵公子托梦那二人。”

“是不是他二人,可以去嘉兴查验户籍,不出三五天就能得到结果。”

百姓们议论纷纷,却见赵公子放下方胜的大脚,背转身直扇鼻子,复又接过赵知州递来的帕子拼命擦手,显然被那两个腌臜东西熏到了。不少人发出善意的哄笑,都觉得这赵公子看着有些孩子气,又白白嫩嫩、乖巧可爱,哪里是大奸大恶之人?

正主儿都已找到,太守已无可辩驳,他摇摇晃晃坐回原位,极力思考该如何脱困。

赵知州却不给他机会,当堂命孙喜鹊和方胜写下认罪书,孙喜鹊不识字便口述,由师爷代笔,随即又命二人家属也交代讹诈的经过,一一写就并画押。担心上头对供述的真实性提出质疑,赵知州一不做二不休,请求在场所有官员与百姓当个见证。

百姓自然无有不应,官员们亦不敢不应,挨个儿在证言上签了名,或按下手印。

拿到厚厚一沓证供,又将孙喜鹊、方胜、二人家属、总捕快等涉案嫌犯收押在自己所管辖的监牢内,赵知州这才满意,带着儿子告辞离开。至于太守,他早已晕倒在公堂上,被百姓扔的臭鸡蛋和烂菜叶子给埋了。

父子两刚出衙门,就见王氏已备好马车等在路边。一家人抱在一块儿抹了几滴眼泪,上车后方低声交谈。

“儿啊,果然是那两人托梦给你?”王氏一脸好奇。

有姝抿唇犹豫,片刻后坦诚道,“娘,并非托梦,而是他们亲口与我说的。我有阴阳眼,能见鬼。”话落,他紧紧盯着夫妻二人的表情,若是他们像主子那般厌弃并疏远自己,他即刻就离开赵家去别处谋生。

他已经想明白,具备特异之处不是一种过错,而是一种天赋,为何要因此承受别人的苛责?不能接受就远离,他早已经习惯。

赵知州露出惊恐的表情,急道,“儿子,你怎么不早说?那你用膳的时候若看见一只冤死鬼,岂不影响食欲?”

王氏狠狠瞪相公一眼,觉得他压根没关心到点子上,一把将儿子搂住,拍抚道,“儿子别怕,你看见了就当没看见,他们不会主动来招惹你。不过这样可不行啊,万一被缠上可该如何是好?娘这就带你去寺庙求一枚平安符,再找高僧替你施法。无事的,别怕!”

赵知州这才回神,连忙掀开帘子,让车夫去镇国寺。

有姝心情大起大落,乍悲乍喜,最终长出口气。世上果然唯有父爱与母爱最伟大,无论自己孩子是何等模样,他们都能毫无理由的包容并接纳。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用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因为他原也没有什么过错。当然,那是对赵氏夫妇而言,其他人还需加倍防范。驭鬼之术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在某些人眼中却是一件极其好用的工具。

他摸了摸热乎乎的胸膛,轻快道,“爹娘无需担心,儿子能控制阴阳眼,不想看见的时候啥也看不见。”

赵知州和王氏这才放下高悬的心,却坚持要带儿子去镇国寺求平安符,还折了寺中的柚子叶带回去给儿子洗澡。一家三口走时,整棵柚子树都秃了,连核桃大的青涩果实都没留下。

回府后,赵知州立刻将事情原委写在信中,求老太爷为自己做主。老太爷见背后之人针对的是赵家全族,深觉不能纵容,立刻上表皇帝央他严查。仲康帝是一位雄心勃勃的君主,治下十分严厉,最容不得这等鬼蜮伎俩。且他隐隐在其中察觉到当朝诸位皇子的手笔,更是怒不可遏,钦点监察御史,素有铁面阎罗之称的闵文振大人彻查此事,并赐下尚方宝剑,可“如朕亲临、先斩后奏”。

这排场甫一摆出来,皇子们就吓病几个。观父皇这架势,竟打算六亲不认啊!他们再不敢插手临安府之事,将所有探子、暗卫一一召回,又将那些涉事官员当做弃子,置之不顾。

可怜太守还以为主子定然会力保自己,哪料监察御史一来,先就判他六脏死罪,其余人等或斩刑、或杖刑、或流放,各得其所。靠巴结新任太守而提拔上去的官员一一免职,永不录用。

临安府这场大变动,却已经与赵知州无关,他收到监察御史带来的公文,命他即刻回京述职。因几次不肯交出儿子,赵知州“教子不严、纵子行凶”的名声早已传入圣上耳里,这次考评成绩不用想,定是丁等,能原职留任已是万幸,若运气不好,想来会被贬为芝麻小官,这辈子都别想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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