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347)

曾朝节不愧为赵肃最得意的门生,他的反应很快,只思忖了片刻,便道:“臣以为,不仅礼部需要扩充。”

“喔?”

“农为天下之本,单单涉及农事的,除了每年春耕秋种,还有其它许多问题。如南北地域差异,导致江南富庶,而西北贫瘠,但西北气候,并非一粒粮食也种不得,却需因地制宜来开垦。前段时间贵州巡抚上折,言道贵州因干旱,有大半土地歉收,幸而朝廷拨款赈灾,但是这毕竟只能解一时之困,臣派人勘察过,贵州地形气候,有利于种植红薯、包谷等西洋农物,易活而又高产,这些东西看似不起眼,一旦出了天灾,是可以活命的,也不至于让朝廷负担过重。以此为例,大明涉及农事的枚不胜举,臣请可单立农部、商部,术业有专攻,独立于户部之外。”

“另外,还可扩充太医院,单辟医部,于各地设立官办医所,由中央统一管理,一旦地方上有瘟疫等,医所的医官须立即进行救护,并上报朝廷,由朝廷派人协助,瘟疫初期蔓延最甚,如此一来,于活人性命,安抚民心,彰朝廷仁德,大有助益。地方各县府医所也需定期派遣医官上京接受考核,不合格者则撤销医官资格。”

曾朝节纯属灵感爆发,福至心灵,一口气说了许多,这才缓下劲来,见大家都盯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朝皇帝拱手道:“臣一时就想到这些,妄言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朕不过抛了一块砖头,就引来你这一车子的美玉,也值得了。”朱常洛的话引来一阵笑声,屋里的氛围霎时轻松许多。“这样吧,直卿,就着你这些想法,连带朕之前提的外务部,你草拟一份折子,呈上来看看,其他人如无异议,就照此执行了。”

“是。”

议事完毕,众人陆续退了出去,余下申时行看着又在发呆的皇帝陛下,有点担心地询问:“陛下,可是有事?”

朱常洛叹了口气,没说话。

申时行越发感到不安,他没有赵肃与这位年轻皇帝的默契,所以常常揣摩不透圣心。

自从赵肃致仕之后,论资排辈,也终于轮到张四维当上首辅,只不过那会儿,一切都上了轨道,游戏规则已经定下,以张四维之能,也不能断然把大明这架马车调转车头,走上另外一个方向,而且张四维只任了一年的首辅,便因病去世,所以这才轮到申时行。

申时行很有自知之明,他虽然头上也有顶太傅的帽子,可毕竟没能达到赵肃那种高度,既无赵肃的政绩,也无赵肃的战功,所以他老老实实,萧规曹随,按照赵肃定下来的计划走,所幸这位被赵肃一手培养出来的新帝,能力才干,一点儿不逊于他父皇,所以君臣二人,相处融洽。

“陛下,可是因为选秀的事情烦心?”申时行试探着问道。

明朝大臣自诩气节,不会主动上折呈请皇帝开展选秀这种劳民伤财,又有可能让皇帝成为沉迷美色的昏君的活动,最多也就是在皇帝专宠某个妃子的时候,提醒他要雨露均沾,不能冷落了皇后之类的。

当年万历帝在位时,除了早年纳的皇后与数名宫人,基本都不再进新人,也仅有朱常洛一子,洁身自好,堪比弘治皇帝。当今皇帝即位以来,后宫也只有一位皇后和一位懿妃,年过十七,正是血气方刚之时,膝下却仅有懿妃所出的宁德公主。

前阵子偏偏有个不长眼的家伙在大朝时上折子,说陛下子嗣尤少,皇家血脉稀薄,呈请选秀纳妃,为天家开枝散叶。结果话没说完,就被皇帝指着鼻子骂,说那人是想撺掇着自己当个昏君,竟敢提什么劳民伤财的选秀,简直不安好心,指不定是想坏朱家两百年基业的千古罪人,当场把那人骂得呆若木鸡,狗血淋头,众人哭笑不得,劝的劝,说的说,总算才把皇帝的怒火平息下去。——这位新帝不肖他的父祖,骨子里不知为何带了点痞气,有时候总会做出点出人意料,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来,虽然赵肃以此为乐,曾说他不拘常理,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但这行为,终究是与申时行这等正统读书人格格不入的,却反而与赵肃长子赵耕,颇有意气相投之处。

眼下申时行见皇帝叹气,思来想去,想道莫非是那人说陛下无子的话,还是让他上心了?也是,天底下的男人,谁乐意无后的,更何况这位皇帝的好胜心不比常人少。

便劝道:“陛下还年轻,那等闲言闲语不必放在心头,想当年太上皇亦是万历六年才诞下您的。”

朱常洛被他丰富的脑补能力打败了,扶额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朕是在挂念父皇和太傅,也不知如今船只航行到何处了,一切可还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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