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60)

旁边有个人被人群推了一下,往这头踉跄倒了过来,赵肃眼明手快,扶了他一把,让对方得脑袋幸免于撞到树干上。

“多谢多谢!”那人连忙道谢,一身狼狈不堪。

赵肃趁机打听:“这位兄台可知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来得晚,只听见雷响。”

“刚才那声雷劈中了前面桥头的石狮子,狮子脑袋落下来,砸中了人,我没在跟前,也看不分明,就见大家都往回跑,人一多,就出事了。”那人摇头叹息,说的话与冯保差不多:“谁能料想大年初二,天子脚下,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来,冬夜惊雷,实在不祥。”

赵肃没法和他们解释这只是一种比较罕见的自然现象,但是可以想象现在这里已经一片狼藉,桥头那里自然更加严重。

那书生眼见一时半会走不了,索性与他们一道躲在这里,闲聊两句。

“我这还是第一次到京城,以前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吧?”

赵肃摇头:“见笑了,我也是乡巴佬进城,头一回到京城。”

那人被他逗笑了:“我看兄台气度不凡,莫非也是赴京会试的举子吧?”

“正是,在下赵肃,表字少雍,不知仁兄贵姓大名?”

“那可真是有缘了,我姓徐,徐时行,也是来考试的,你唤我汝默便可,你们……”

有个人满头大汗地挤过来,打断了他的话:“汝默!可算找到你了,你没见刚才那阵仗,差点被撞伤,诶,你没事吧?这两位又是谁,莫不是你朋友吧?”

那人如炮连珠的一段话让徐时行有些哑然,半晌才接上一句话:“我们也是刚认识的。”

说话之间,官府终于姗姗来迟地出现,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一起出动疏散人群,他们顺势跟着人流往外走,中途赵肃还要护着怀里的小屁孩,免不了又被撞了几下。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脱离混乱,几人相顾骇笑,都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朱翊钧安静地窝在赵肃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小脸恬静乖巧,全然没有清醒时的调皮闹腾。

这时徐时行终于有机会介绍他的朋友:“王锡爵,王元驭,这位是赵肃赵少雍,少雍同我们一样,都是进京会试的。”

王锡爵咦了一声,上下打量赵肃,吃惊不小:“才二十出头,便已是举人?果然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汝默,我们可都老了!”

冯保轻咳一声,淡淡道:“时辰不早了,少雍,我们该送小公子回去了。”

赵肃只觉得这两人的名字隐约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被冯保打断思路,便也不再去想,左右大家都是来考试的,没过多久又能见面了。

几人就此别过,赵肃抱着朱翊钧一直到了裕王府门口,把人交给冯保,这才往家走去。

嘉靖四十一年的大年初二,以万人空巷的京城灯会开始,又以惊雷一声劈落石狮,引发百姓恐慌,相互践踏,死伤数人而结束。

但所有人谈论最多的,无非是冬夜惊雷,天意不祥,连嘉靖皇帝也开始反思,是不是他最近烧给神仙的青词水平不够好,又或者自己还不够虔诚,以至于上天示警,连个好年都不让他过。

仿佛为了印证所有人的担心,这一年的帝国过得并不安稳。

自正月初十刚过,福建就开始陆陆续续地报上疫情,起初内阁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一年到头这样的情况实在太多了,阁老们早就麻木,只是让福建巡抚照规矩赈灾抚民。

然而瘟疫没有就此平息,反而逐渐脱离控制,到了三月,更加出现泉州府十死七八,市井街坊死尸相枕的恐怖局面。

御史邹应龙趁机上疏,结合京城年初的冬雷,言道当朝有奸臣小人作祟,借父之名,贪婪愚鄙,以至于天降警示,陛下不可不查,其矛头直指严世蕃。

朝野大哗,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邹应龙身上,跳脚的,看热闹的,同情的,幸灾乐祸的,觉得他死期不远的,比比皆是,大部分人都觉得他免不了又要落得个被罢官发配的下场,然而让人料想不到的是,嘉靖皇帝居然把这份奏折压了下来,不发落,也不表态。

时间回到二月,这些暗潮汹涌,暂时都还与赵肃没有关系,就算听闻福建的疫情,他也只能一边牵挂陈氏他们,一边紧张备考。

中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赵榕花了二两银子,不知道从哪里淘来据说考题的玩意,兴冲冲地就拿来献宝,被赵肃狠狠教训了一顿。

二月初二龙抬头这一天,他还在睡梦朦胧中,身体就被猛然摇晃着,耳边传来催促:“少爷,醒醒,寅时了,快起来梳洗,今日便是考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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