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395)

“等等,你别跑!”睡梦中的贺海楼突然嚷了一嗓子。

顾沉舟以为对方醒了,抬头一看,说话的人还紧紧闭着眼睛,眉头也拧起来,一张脸上写满了别扭。

他的目光在对方的面孔上流连了一会,认认真真的观察分析,寻找和平常的相同与不同之处——然后他为自己没什么意义的行为笑了一笑,伸手摸了摸对方脑袋上的毛巾,翻了一面。

额上的冰凉让贺海楼安静了几分钟。但这点安静还没有持续十分钟,床上的一个翻身,毛巾就掉到了枕头上。

顾沉舟掰了掰对方的肩膀,也没有太用力,就听见睡着了的贺海楼咕哝:“叫你不要跑了,看老子追不上你……烂木头……嗯,小舟……”

顾沉舟顿了一下,然后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我可没跑。”

一句话说完,他微微笑起来,弯下身子凑到贺海楼耳边说:“不过,如果你让我留下来的方法只是眼下这些的话——”

还不够,远远不够。

但是他又要贺海楼做些什么呢?

如同之前想的,他能找到一百个理由跟贺海楼在一起,也能找到一百个理由不跟贺海楼在一起。

可是他到底会因为什么而决定和贺海楼在一起——

顾沉舟自己也并不知道。他几乎无法想象。

“贺海楼,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留下来呢?”顾沉舟问,一半问对方,一半问自己。

135、第一三五章 笋干味的虾

天还一片深黑的时候,贺海楼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他睡在靠窗户的一边,细细的凉风从窗户敞开的一条缝里挤进来,吹拂到他的脸上,有一点麻痒的感觉。他花费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度过了从睡到醒的过程。

房间里的灯都关掉了,黑糊糊的一片。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就是从窗户外射进来的光线,有橘黄色的路灯,有霜白色的月光,或许还有一点点黯淡的深蓝,它们糅杂成一束,从仅剩的半扇没有被窗帘遮挡住的窗户射进来,在地上铺出了一小片光区,其中还有几道手指粗细的光条,从地上一跃而起,照到了床铺的边沿。

贺海楼抬起手指,明明什么都没有碰到,却将亮白的光条拘在了指掌之间。

贺海楼的感觉从没有这么好过。

他精神奕奕的,四肢和身躯一点都没有刚清醒时候的慵懒,反而充满了力道,额头上——贺海楼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的热度当然也褪去了,只留下人体的温度。他再一扭头,睡在旁边的人映入眼底,平缓的呼吸声传进耳朵,于是连带着身体里头的心脏,也开始健康而有活力地咚咚咚跳动着。

真是——贺海楼轻轻咬了咬牙,分辨着衡量着自己的心情。

不用摇摆也不用考虑,他告诉自己:一种很快乐的感觉。

人的身体或许真的和心情息息相关。比如在病中的时候总会虚弱脆弱一些,比如病好了会非常高兴,再比如被自己中意的人陪伴照顾好了,会非常的——满足。

我很快乐。贺海楼安安静静地想着。愉悦的情绪支配着他的行动,让他连一个伸手摸毛巾的动作都做得小心翼翼地,唯恐惊醒了身旁的人。

毛巾是灰色的,并没有掉在床上,而是整整齐齐地叠着放在床头的盘子上的。显而易见,顾沉舟是确定他不再需要这个东西之后,才躺下来休息的。

贺海楼摸到了毛巾,还很冰。他又借着窗前的光线看了看,灰色的,不是之前的那一条。

小舟是什么时候睡下来的?他是什么时候退烧的?这之间的时间,小舟是不是一直陪在旁边?

这个时候,贺海楼突然对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事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兴致勃勃地在脑海里列出了一种一种可能,又乐此不疲的从各种蛛丝马迹上找到悖论,将这一种一种可能推翻掉。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他开始有些厌倦,于是翻了一个身,看没两眼睡在旁边的人平静的睡颜,兴致突地又起来了,于是一边一寸一寸地打量着对方,一边重新掰着手指算那些可能性。那些时间的可能性算无可算了,他又开始思考待会要和对方度过一个怎么样的早晨,比如继续昨天晚上没有完成的事情?谁说这不可以呢——其实现在就可以……

这可真无聊。脑补够了,贺海楼又不止一次这样想道。然而同样的,他又不止一次重新乐滋滋地沉浸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中。在他背后的窗户外,天空的黑幕被一层一层地揭开,光线一分一分地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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