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有话说(91)

梁泉流肃容道:“不敢,此乃老臣分内之事。”

萧见深又道:“父皇久居深宫、不理朝政,皇弟垂髫稚童,不堪大任……这最后裁决之权,就交由皇叔从旁协佐吧。”

本低眉敛目的庄王一下子抬起了脸。

他的目光与萧见深的对上。萧见深的那张他不愿意看见的脸,便一下子又冲进了他的脑海中。

但此刻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庄王镇定心神,在床上人疲倦的神态内慢慢躬下身,缓缓道:“本王添为太子之皇叔,有一句话,明知不当说,还是要说。自古以来,任一盛世之朝,只听闻陛下尚在而太子监国,未尝能听闻陛下尚在,而立皇弟摄政王的。”

“此事,本王不能答应。”

太子遇刺重伤一事所造成的的影响,远远不止这斗室之内短短的一席话。

但这些影响对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傅听欢毫无意义。

这世上的所有事情,对于一个丧失了自由只被困在一间四四方方的屋子里的人来说,都毫无意义。

但他还在数着时间。

时间也许是现在唯一有意义的事情了。

一、二、三。

在他竖起手指,用指甲慢慢在桌子上刻下第三道刻痕的时候,房门终于不再按照每日三餐的时间打开,出现在房间之外的,也不再是每日过来送餐的宫女太监。

他转过了脸,然后自座位上站起来,向站在门口的人走去。

“哗啦——”、“哗啦——”的玄铁铁链在地上拖曳的声音盖过了其他一切细微的响动。

他走到身上手腕、脚腕的玄铁铁链所能连通的最长的距离。

而这个距离和萧见深此刻所站的位置,还有足足十步。

十步之距,有若天堑。

而两者所有的情情爱爱,那些曾弥足珍贵的过去,那些叫人神魂颠倒的回忆……

在这天堑之下,已如齑粉。

☆、章三八

这是一间封闭的寝宫。

它并非坐落于地面之上,因而屋内的所有光线都来自儿臂粗的蟠龙烛和足以燃上经年的鲛人油;它曾经是萧见深归朝而来为练功修建的地方,所以屋内的一切原有家具都显得十分坚固。

然而它同时也是一个看上去颇为奢华殿宇。

因为在把傅听欢放进这里之后,萧见深已让人打开东宫库房,按着对方金玉华服的喜好,将其顺势布置了一番。

这是萧见深三日以来第一次踏进此处。出现在这里的他当然不用再做出在庄王与梁泉流面前的虚弱之态,他双手负于身后,刚刚扫视屋中一眼,就与站起身走出来的傅听欢面对面见着了。

对方的神态里并无太多的愤懑,但那双明亮的眼神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利剑般的尖锐与森冷。

他听见傅听欢问:“为何不直接杀了本座?太子还想从本座这里得到什么?”

萧见深:“……”这倒他第一次听傅听欢如此自称,颇觉有些新奇。

他用一种“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问”的口吻平淡回答:“我为何要杀你?贡船、山河册种种蛛丝马迹,现在不都已经系于你一人身上了?”

果然如此。傅听欢便是一笑。他漫不经心地抖了抖手腕上的锁链,心中念头几转,正思索着要如何以自己手中砝码与萧见深谈判,先将身上锁链取出之时,就见萧见深忽然一抬头,向他抛出了一道银色物体。

傅听欢抬手接住。就听萧见深道:

“锁链的钥匙。你这两天换过药了没有?”

说话之间,萧见深已经迈步走进了这宫殿。他刚才将双手置于背后乃是因为手上提了一大堆东西。现在进了房间,他就先将手上的包裹放在书桌之上,接着又去打开屋子一角的抽屉,拿出了放在里头、并没有被动过的伤药与纱布。

现在不用傅听欢回答他,他也知道傅听欢没有换过药了。他将里头的东西拿出来,走到傅听欢身旁,见对方不知因为什么,还捏着钥匙没有动弹,便顺手把钥匙又接了回来,然后替傅听欢打开身上的锁链,而后除了对方的上衣,准备替对方上药。

傅听欢:“……”

傅听欢慢慢地扬起了眉。他的心并未动摇,而萧见深的此刻的举动则给了他千载难逢的机会!

三日前的战斗,两人数度交手,不止从天上摔下来的傅听欢遍体鳞伤,现在衣衫一脱,便见大块大块的青紫布满了前胸后背,恰似玉中生裂。而包扎着纱布的左肩上,更是连渗出的血也早已干涸暗沉。

萧见深见着眼前这一幕,眉头也不由一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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