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梭艳湖(150)

一言既出,众人大笑起来,纷纷叫好赞同。

大总管出来跑马凑趣,大土司请客喝茶,今年的转山节可真够热闹!

马上的骑手们却嗷嗷叫唤起来,扭头四顾,最后三十名的就要罚?!可是一共才五十多个人,简直没有活路了,这是撒鸭子玩儿命也得跑进前二十呐!

阿巴旺吉重新将白色的毡帽压上脑门,只露出两道硬朗的视线。

他的目光掠过右侧身旁隔了两匹马身位的扎西,心里合计,这小崽子咋也来跑马哩,这是存心要与老子争抢小肥鹅么!

那只肥肥白白的小天鹅是老子一个人的!哼,忍不住磨了磨牙。

扎西是为了勾搭白水家的小美人儿才来跑马的。

阿巴旺吉自然也是为了讨好自家的小阿夏,才会跑出来现这一张人人都认识的老脸。

他往年里早就不再参与诸如赛马射箭押加竞渡这些赛会。先是做了云顶寨的族中执事,永宁马帮的马锅头,后来又被九村十一寨的众族长和寨主公推为整个永宁坝子的大总管,官儿越做越大,位次越排越高,总之是不太方便再与一帮年轻后生凑那个热闹。

上一回在转山节上跑罐子还是十年前,那时还没有做什么大总管,赛马夺旗大出风头,仅仅是为了讨好另个模样俊俏的小相好。

后来却一切都变了,也就再找不回那一份热辣情动的心思。人的心里没有了情爱,就觉得整个人一夜之间都老了,心冷掉了。

直到如今结识了性情温柔又讨喜的小肥鹅,每日里瞧见这娃一张嫩生生的脸蛋,傻得挂相的笑容,单纯得无欲无求的性子,就只乖巧地追随在自己身边的那副小样子,真是爱他爱得快要融化掉了!

一支短枪朝向天空,“嘭”一声枪响。

起点线上拉起的那一道红绸快速落下,马匹像离弦的羽箭冲出了起点,枣红色和深褐色的骏马在瞳膜上划过一道一道浓墨重彩的影子。

马场上你争我抢气氛激涌。这时谁还分得清楚身旁哪个是大总管哪个是小俾子,从出发的一刻就搅和成了一团,马群拼命努动的肩胛骨挤在一处,这时候就看谁的马腿脚利索,能够用最快的速度甩脱人群。

只一眨眼的功夫,骑手就已经在足足有五六百米长的马道上绕了一圈儿,方才还拥堵成一坨的人马逐渐拉开了距离。丹吉措的两只手攥紧了袍袖,手心紧张得冒汗,小心肝嘭嘭跳跃,两只眼睛在迷茫嚣尘之中着急麻慌地寻觅自己的阿柱。

马上的人不仅要拼速度,还要捡罐子。

因此这转山节的赛马会又叫做“跑罐子”。

丹吉措在人缝里瞧见了戴着白帽子的男人,一马当先掠过眼前,这时猛然从马背上潜下腰来,凌厉的三根手指掠过摆放在马道一侧的一堆黑色小陶罐,再抬起腰时,三指已经捏走了两只罐子。

每一只小陶罐里都满满地装着醇香可口的酥理玛酒,还插着一杆小红旗。

阿巴旺吉用另一只手迅速抽出小旗子,插进身后的马鞍袋里,然后一手拎起一罐子酒,仰脖喝掉大半,随手将空罐子一甩,甩到空旷无人的内场。

整个一连串的动作十分利索熟练,马儿一阵风掠过,丹吉措瞧得简直眼花缭乱,心惊耳热。

小侍卫的马紧随其后,死咬着大总管的马儿屁股,瞧见大总管去捡罐子,这才想起来,哇呀呀小爷竟然还得去捞那个破罐子!

他赶忙也跟着弯下腰去,抄起两个罐子就走,将小红旗别进自己的腰带扣,仰脖喝酒。胯下的马儿却在这时猛然一颠,酒水泼了他一脸!

“当心呐!”丹吉措叫道,瞧见小侍卫那个狼狈的模样,憋不住乐出了声。

马儿一圈一圈跑得飞快,跑在最前头的人已经追上了队伍的尾巴,这时反而误了速度。丹吉措瞧见大总管的马一头冲进队尾那一坨人丛之中,一群马在奔跑中蹿进跑道一侧的酒罐阵里,顿时狼烟四起,尘土飞扬。有的骑手没有控好自己的马,马蹄子稀里哗啦踩翻了罐子,顿时一片凌乱。

丹吉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两只手抓到衣服前襟,瞪大了眼。

他看见阿巴旺吉用手压住帽子,混乱的人马丛中弯下腰去,一侧的脚已然离了镫,大半个身子悬空挂在外边儿,瞅准一处空档,伸出一只大手,五指齐出,眼毒手快,竟然一把抓起了三只罐子!

男人用指力捏着三只酒罐的沿口,抓起来就走,拉紧缰绳压低身形,人马丛中夺路而出,在高速颠簸的马背上收起三支小红旗,轮番喝干三小罐的酒水。

马蹄扬起尘烟,男人的背影一溜烟而走,再一次变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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