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梭艳湖(16)

“老子就是不给你这一勺鱼,你能怎样?!”

“你虽说是管家,也不该这样随意克扣我的饭食。我上的工都完成了,我一没有偷懒,我二没有犯错,你凭什么扣我的鱼?!”

“你……哼!”

管事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十分理亏,于是忿忿地抄起大铜勺子,擓了半勺漂着鱼肉渣渣的鱼汤,杵进丹吉措的碗里。猩红色的酸鱼汤汁溅在丹吉措白皙的手背上,黏糊糊得,还带了一丝热辣。

丹吉措用指尖小心翼翼地端了烫手的瓷碗,才一转身,就被一只黑脚狠狠地别在了小腿上。他猝不及防,一头绊倒在地,饭碗扣在了地上,亮红色的鱼汤和萝卜汤泼洒在黄土里。

耳畔响起癞痢头的狞笑:“嘿嘿,嘿嘿嘿……腰杆子打弯弯,腿肚子打晃悠了嗦?一只瘸脚鸡,走路都走不起,竟然还敢混进阿匹的屋子里献宝!”

大金牙在一旁紧锣密鼓地帮腔:“就是的嗦!这小杂毛一定是送了什么贿赂,才混起到个做帐房的生计,才来这里没有一个月,就快爬到俺们头上拉屎拉尿了!”

“哼哼,这小子生得个白皮嫩脸的样子,每日里净是在咱们阿匹面前摆腰扭胯,发嗲卖骚,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就是的嗦,八成是个惯会钻男人裤裆的骚货!”

丹吉措涨红了脸,酸涩的眼底蒙了一层水雾。

远远地围成一圈、端着饭碗看热闹的俾子们,大多默然不语,心眼子里流露出的尽是对小丹吉措的同情,却又惹不起有权柄有势力的管家和那两个如狼似虎的家丁。

阿巴旺吉大总管的脚步穿过内院通往外院院坝的骑门楼子,锋利的眼神瞥了一眼院坝中围拢的人群。

管事的提着两只饭桶迅速回屋。大金牙和癞痢头也撒腿一溜烟跑走,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丹吉措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掸掸袍子上的土屑,拾起脏兮兮的饭碗。

他的视线与大总管撞了个正着,于是一声不吭地扭过头去,不想让那男人看见自己被人羞辱的窘相。他随即发现自己是在自作多情,大总管压根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冷飕飕的几个大步迈过院坝,出门去了。

丹吉措坐在水井边的砖石槛上,擦干净了手。

不远处站着个裹了藏青色头巾、身穿粗布裙的女子,朝丹吉措看过来,心中似有不忍,从裙兜兜里掏出一块冷糍粑,想要递过来。大金牙狠狠地一呵斥,那女子吓得迅速缩回了手,掉头跑走了。

顿珠端着碗走过来,不声不响地往丹吉措的空碗里分了一半萝卜汤:“喏,别难过,给你吃我的嗦!”

每天来大总管院子里干活的古丹姆大婶,递给他半块土豆泥烤的饼子:“小男伢,肚饿吧?快吃吧!”

丹吉措心里涌起感激:“多谢顿珠……多谢古丹姆阿咪……”

话才一出口,泉水就止不住溢出了眼眶,金豆子吧嗒吧嗒地掉进了饭碗。

丹吉措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昭一日会沦落到这么个悲催下贱的地步,每日里净受些腌臜气,就连酸鱼那般难吃的盐渍腌物,也要像讨饭似的讨了来才吃得到。

他心里忽然开始止不住地怨恨阿匹大总管。这男人把自己抓了来,强迫他做奴仆,刷马桶;刷马桶也就罢了,却又莫名其妙地把他从茅厕挪到猪圈,又从猪圈挪进了正屋,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管事的和那些眼红的家丁不敢去质疑大总管的决定,自然就要事事处处找他的麻烦,拿他出气。

古丹姆大婶的眼角眯出慈祥的纹路,安慰丹吉措:“俺们这些个做娃的,可不就是要被管事的欺负,你在这里住习惯了就知道……咱们的阿匹还是个讲公道的人,平日里很少责罚娃。只是那些爬到了管事的位子的人……”

顿珠气愤地接口:“在阿匹面前是摇尾巴的狗,在咱们娃面前,都是绿眼睛的狼!”

“可不是的嗦!”古丹姆大婶的眼神递向匆匆跑走的布裙女子,啧啧叹道:“那个是大金牙的婆娘。那闺女也是可怜,嫁哪家的汉子不好,偏嫁那个熊男人!她原先不是咱永宁坝子里的人,是前几年打仗打得凶,从外边逃荒逃进到泸沽湖的,阿昌族的闺女……啧啧,唉,可惜喽挺标志的一个妹伢……”

丹吉措半夜跑去茅厕解手,听到内院花楼的后墙唧唧咕咕地响动。男子的声音低低地唱道:“痴心的人儿围着房子转三圈,怎么还不见我心爱的阿夏?”

楼上的小窗拉开一道浅浅的缝隙,传出委婉的歌声:“老阿咪还没有睡下,窗下的哥哥莫要着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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